冬日的天总是黑的极早,浓厚的黑云遮去了月光。狂风在枝头呼啸着,吹的树枝沙沙作响。
永徽客栈的卧房内,穆清蜷成一团缩在床榻上。屋内的烛火还未点亮,寂静的傍晚,狂风乱作,穆清的眼前只有一片漆黑。她有些不敢接受今日发生的一切。她呆呆的望着前方,泪水悄无声息的落了满面。
过了半晌,锦瑟提着灯笼和食盒走了进来。她点亮室内的蜡烛,又倒了一碗茶水递给穆清。
“公主喝碗茶暖暖身子吧。”锦瑟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手帕给穆清擦去眼泪,“奴婢给您拿了晚饭,快趁热吃吧。”
穆清见到锦瑟,好像一下子见到了救星一般。她猛的坐起身来拉住锦瑟的手,乞求着说道:“锦瑟,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了。你去帮我给萧辙送个信,你告诉他,我皇兄不是来庆贺我们大婚的,他要灭了大梁,你告诉萧辙让他一定有所准备,切不可掉以轻心。”
锦瑟无奈的看着穆清,轻声叹了口气,继而起身跪在了穆清面前,“公主,皇上为了南陈多年筹划,如今万事俱备,还请公主为了家国天下,不要坏了皇上的大业。”
穆清微微一愣,震惊的看着锦瑟。她缓缓地从床榻上走了下来,下意识往后推了几步,几乎是颤抖着问道:“所以,你,是我皇兄的人?”
锦瑟低着头沉默。那一番沉默,彻底击破了穆清心底最后一道防线。
“所以,从一开始,你什么都知道对不对?”
锦瑟道:“奴婢年幼时,曾受过皇上恩惠。这么多年奴婢铭记于心,皇上的命令,奴婢不敢不从。”
穆清闻言,一个箭步上去,“啪”的一声脆响,一记耳光落在锦瑟的面上。那一刻,穆清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背叛,她好像被世界遗弃了一样。一个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一个是她情同姐妹的侍女,她不明白,为何自己这般亲近的人要这样对待自己。
“你一开始什么都知道,可你却不告诉我。就这样看着我情陷至此,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在大梁这六年我是怎么过的,你最清楚。你眼睁睁看着我在萧辙他们两兄弟之间周旋。所以,我与萧辙有情,你从不劝我。”
“奴婢有错,愿打愿罚,全凭公主处置。”
穆清早已心如刀割一般,眼底的泪水好似泄了闸的洪水一般不住的涌出,“锦瑟,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你年长我几岁,我一直把你当我的姐姐,当我最亲近最信任的人,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明明一开始什么都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走到今天,我要和萧辙大婚了,可你们,却要他死。你们是想要我的命吗?”
穆清说着,嚎啕大哭跪倒在地。
一行清泪划过锦瑟的面庞,她哽咽着说道:“公主,这天下终究要归陈,还望公主能早日放下心中的执念。锦瑟自知有罪,不敢祈求公主的原谅。奴婢不过是贱命一条,死不足惜,愿当牛做马服侍公主,报答公主知遇之恩。”
穆清跪坐在地上,空洞的眼中泪水止不住的流出。此时此刻,她多么的无助。
“还有一事,我心中不明。当年陈婉儿为何要跟着我来大梁?”
锦瑟面露难色,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一切都是皇上的安排。若无八公主从中作梗,只怕公主便会答应了与薛将军的婚事。若无八公主从中周旋,公主当真做了陛下的蓉贵妃,便不能再与齐宣王有何瓜葛。”
穆清闻言,泪如雨下,原来一切不过都是她皇兄的安排而已。而他们从一开始什么都知道,只有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还在期待着自己婚事。然而此时此刻,她再也不想看到锦瑟一眼。
“滚,我不想再看到你。滚!”
锦瑟闻言,哽咽着回道:“公主要保重身体。”说罢起身,离开了卧房。
穆清的世界似乎一下子变成了一片漆黑。多年的隐忍,她才等来了和萧辙的今天,为何一切终究都不能如愿。穆清就那样跪坐在地上,迟迟不肯起来。
她已经快要忘记了,她是如何度过那个冬天,只觉得整日里阴冷阴冷的,没有阳光,也没有降雪。她就那样卷缩在永徽客栈卧房的床榻上,一躺便是许多天。
大年三十,客栈内挂满了红色的灯笼。长安城内到处都是张灯结彩喜气祥和的景象,无人知道这即将到来的危机。一切都一如往常的平静。
永徽客栈的大堂内,陈鹤衍正坐在椅子上品茶。
薛胜寒苦着脸,站在他的面前。
“公主还是不肯吃饭吗?”陈鹤衍淡淡的问道。
薛胜寒担忧道:“是啊,已经好几天了,再这么下去,怕是饿坏了身子。”
陈鹤衍垂着脸,眼底带着几分淡漠,“什么时候才能改改她那性子,不用管她,饿两顿死不了。”
薛胜寒眉头紧锁,一番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要担心,朕准你去看看她。”
“谢皇上恩典!”薛胜寒拱手一礼,便迫不及待的朝穆清的住所跑去。
昏暗的卧房内,穆清没有点灯,仍是蜷成一团缩在床上。她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人也看着消瘦了不少。
几日几夜没有进食,穆清十分虚弱。她躺在床上睡的昏天黑地,想用睡觉来麻痹自己。她也想过逃走,可她身边无一人帮她,她不知该怎么做。几日几夜醒了就哭,哭累了就睡,整个人憔悴了许多。
床榻前,薛胜寒看着穆清憔悴的样子,忍不住的心疼,一把将穆清揽在怀里,低声安慰着:“没事的穆清,我来了,我来了。”
穆清眼神空洞,过了半晌才缓过神来,又趴在薛胜寒的肩上痛哭起来,“薛胜寒,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要我眼睁睁看着萧辙去死吗?为什么?为什么?”
薛胜寒心疼穆清,难受的眼眶通红,眼底盈满了泪水,“我知道,我知道穆清,我知道你的难过,我都懂。”
“薛胜寒,你去求求我皇兄好不好,你劝劝他,让他收兵好不好?我还没能穿上嫁衣,还没有嫁给萧辙。我等了六年,我吃了那么多苦,终于等到今天。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薛胜寒不知该如何安慰穆清,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些事他不是没劝过,只是这些并不是他可以左右的了的。此时此刻,他只能安静的抱着穆清,任由泪水无声的滑落。
“皇兄不收兵,不收兵也没关系,让他放我走吧,我想回到萧辙身边,哪怕再见他最后一面。”穆清哽咽着,早已泣不成声。
薛胜寒闻言,从袖口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匕首塞到穆清手里,“穆清,你听我说,正月初六是你的封后大典,迎亲的队伍会到永徽客栈接你。皇上会让士兵混在送亲的队伍里。当天人多,皇上怕你逃跑便没有筹码要挟萧辙,定然会见你绑在轿撵上,这把匕首可助你逃走,你一定要收好了。”
穆清恍惚的点了点头。
“我给你带了些吃的,你饿了几天了,人都瘦了一圈。吃点东西吧,千万要保重自己。”
薛胜寒说着,端过食盒里的粥喂给穆清,看着穆清一勺一勺吃完,这才放心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