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室殿内,内务府总管正在招呼着宫人们搬东西。殿内一应的摆设物件全被一一搬出,宫人们匆匆忙忙,皆低头办事儿,无人敢多言一句。唯有内务府总管内侍官的声音尖细,在空荡的大殿里回荡着:“手脚都给我麻利点,所有物件通通搬走,一件不留。”
雪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宣室殿的东西都被搬走了,宫人也被遣散到别处,心下急了眼,在殿内来回转悠,把殿内能拿的物件全都护在怀里,只见她左提右抱,却怎么也拦不住宫人们搬空了整座大殿。
“你们干什么呢,这可是蓉贵妃的宣室殿,岂容你们造次。都给我放下,放下。”
内务府总管瞧雪鹭不明事理的样子,不禁冷笑了一番,嘲讽道:“雪鹭姑娘还不知道吧,陛下有旨,贬蓉贵妃为宫人,今后要到长乐殿伺候。陛下仁慈,还留陈氏住在宣室殿,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雪鹭眉目一嗔,指着内务府总管怒道:“我呸!你少吓唬我了,陛下对我们公主一心一意,怎么可能贬为宫人。”
内务府总管撇这嘴鄙夷道:“雪鹭姑娘,老奴哪有那个胆子假传圣旨呀。对了,陛下还褫夺了穆清公主的封号,如今的穆清公主已经是婉昭仪了。”
雪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陛下一早不是约了公主去御花园吗?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就变成了这样。雪鹭傻了眼,一下瘫坐在了地上,手中抱着的东西也散落了一地。
穆清和锦瑟回来的时候,宣室殿已经空了,就连软榻上的垫子都被拿走了,偌大的宣室殿里,只剩了一张圆桌几个木凳,空荡荡的床榻上,金丝棉被也被换成了一般的被子。
雪鹭坐在大殿门口的地上,轻声抽泣着。
锦瑟上前扶起雪鹭,关切道:“这是怎么了,快起来。”
雪鹭抽泣着,哽咽着说道:“锦瑟姐姐,这是怎么了?内务府来了一群人,把所有东西都搬走了,把其他宫人也遣散了。还说陛下褫夺了公主的封号,这是怎么回事啊?早上出去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锦瑟下意识看了穆清一眼,见她双眼无神,呆呆的坐在椅子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锦瑟对雪鹭说道:“公主说话惹了陛下生气,陛下一怒之下便褫夺了公主的封号,还说从明天起,让公主到御前伺候。”
雪鹭苦着脸,小声道:“怎么会这样呢?”
锦瑟摇了摇头,朝穆清那边望了一眼,继而摇了摇头。穆清是南陈的嫡公主,又是皇上的亲妹,打小便是呼风唤雨倍受宠爱,来了大梁之后,便是没有过过一天安生日子。从前爱笑爱闹的穆清公主,如今竟也变得沉默寡言了。
次日一早,周长生便带了宫人的衣服让穆清换上,又带了穆清到长乐殿去。天边的云阴沉沉的,长乐殿内的光竟也暗了许多,往常总是灯火通明的长乐殿,今日不知怎的,有些过分的阴翳。
“陛下,陛下。”周长生站在桌案前轻声唤着萧九辰。
只听萧九辰“嗯”了一声,微微抬眼,便看见殿内单薄的身影。他不知怎的,只觉得心口一揪,疼得很。
周长生急忙给穆清使眼色,让她跪下行礼。
穆清眉眼淡若,面色白皙,眼底一汪泉水,好如一轮清月。“穆清给陛下请安,陛下洪福齐天。”
萧九辰轻轻扯了扯嘴角。他薄唇轻起,声音带着几分嘶哑:“穆清?呵,朕已将穆清这个封号给了婉昭仪了,你又怎么会是穆清?抗旨不尊,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穆清抬眼,直勾勾的盯着萧九辰,却发现今日的萧九辰与往日有所不同。他眼底黯淡,布满了红血丝,下巴的胡渣也显了出来,像是一夜未曾休息的样子。
“诛九族的大罪?那也要看你有没有灭了我们南陈的本事。军权一半在卓家,一半又在齐宣王手中,你不过是个没有实权的空壳,你拿什么灭了我全族?穆清是我父皇封的,你有什么权利给别人。”
周长生在一边干着急,听了穆清的话更是吓了一惊,急忙摆手让她不要再说。他下意识看了萧九辰一眼,只见他额上青筋暴起,双手紧握,眼底的怒火快要将人吞噬一般。
“你以为萧辙兵权在握有多厉害,就算他带人逼宫,一样没办法将你带走。因为朕是天子,朕不想的事,谁都没办法做到。来人呐,将宫女陈氏带下去,今日负责打扫长乐殿,打扫不完不许吃饭,谁都不许帮她。”
穆清闻言,赌气的从地上起身,转身出了大殿。周长生见状,急忙跟了上去。
“我的公主呀,您何苦要说那些话气陛下呢,您给陛下服个软,陛下心里还是疼您的。您不知道,昨天您说了那些话,陛下硬是一夜都没睡呢,这宫里陛下对您是最上心的,就您的这些话,若是换了别人,早就一刀下去没了性命了。”
穆清一边提着水桶一边拿着抹布在殿门口打扫起来。“他不杀我,不过是忌惮我们南陈罢了,若非如此,我早就没命了。说什么真心的话。”
“公主糊涂呀,如今穆清公主已经是婉昭仪了,又怎会有穆清公主身亡的消息呢,陛下心里是有您的呀。”
周长生话音才落,便听见萧九辰在殿内喊他。
“周长生。”
“奴婢在。”周长生大声回道,说着,便急忙进到殿内。
没过一会儿,便瞧见周长生带着陈婉儿进了长乐殿。陈婉儿挺着大肚子,仍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她面色红润,发间戴了一枚珠花钗,更衬得她面若桃花肤若凝雪。
陈婉儿自打怀孕以来便没有得萧九辰召见过,此番召见便是高兴坏了,急忙精心打扮一番。她刚晋升了昭仪,更是得意坏了,围在萧九辰的怀里一边娇笑着,一边吃着柑橘。长乐殿内,二人的笑声显得格外刺耳。穆清跪在不远处的地上,正在擦拭这地板。她清楚的听萧九辰唤陈婉儿“穆清”。
自那天起,穆清日日到长乐殿打扫,陈婉儿也日日得萧九辰召见。二人嬉笑言欢听歌唱曲,好不热闹。只有穆清孤零零的跪在地上擦拭地板,只那么一瞬间,眼泪就盈了满眶,轻轻的滴在地板上,那一刻,她无比的想念萧辙,她想念萧辙骑着白马,带她离开。转念一想,自己小产又被贬为打扫宫女,自始至终,萧辙都没来看过一眼,自己竟然还想他,真是可笑。
就在这时,她的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双祥云长靴。穆清低着头,跪在地上让开了路。谁知她往左,那双靴子也往左,她往右,那人也往右。正在她有些恼怒的时候,一双熟悉的大手出现在她的面前。
穆清抬头望去,只见萧辙剑眉凤目,面容清俊,穿了一件青色的暗纹蟒袍。他眼底柔情蜜意,像枝头的花蜜一般,身后的日光一下子都聚到了他的身上,显得格外耀眼。
穆清的心忽然柔软了起来,本以为萧辙终于来找自己了,谁知下一秒,萧辙板着脸伸手扔了块儿脏兮兮的手帕。
“本王的手帕脏了,去帮本王扔了吧。带着这东西面圣着实不妥。”
穆清强忍着内心的愤怒,狠狠地瞪了萧辙一眼,接过他的手帕扔进桶里。心里早已骂了萧辙无数遍。
就在这时,不知哪来的一堆小宫女跑了过来,那一群宫女个个花痴的不行,拿着自己绣的荷包、手帕等众多礼物凑了过来。穆清瞬间被挤到了后面。
“殿下,这是奴婢亲手绣的荷包送给你。”
“殿下好俊啊,好帅啊。”
“殿下这是奴婢绣的手帕。”
“……”
穆清一时看呆了眼,没想到皇宫里的宫女竟然已经疯狂到了如此地步。她心中嗤之以鼻,又在心里把萧辙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萧辙今日也不知怎的,竟然收了两个宫女的礼物,谁知有个宫女激动的晕了过去,最后还是被人架着走的。
穆清在原地不知道鄙视了萧辙多久,朝着他的背影吐了多少口口水。谁知萧辙竟跟没事儿人似的,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将宫女们送的礼物揣进了怀里。
穆清翻了个白眼,低声朝着萧辙离开的方向说了句:“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