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门前,漫天飞舞的雪花飘飘洒洒。寒风凛冽,在空中发出凄厉的悲鸣。城门楼下的雪地上,穆清一袭红衣倒在血泊之中。
“穆清……”薛胜寒哭喊着飞奔到穆清身边,一把将她揽在怀中。他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
薛胜寒顾不得太多,抱起穆清放在马车上,马车一路向东郊狂奔而去。
穆园里,锦瑟站在门前焦急的张望着。庭院内,陈鹤衍早已安排好的几位医馆等在那里。
待马车停至穆园门前,薛胜寒抱着穆清飞奔到屋内。几个医官拼尽全力,用了三个时辰,才将穆清左肩的长箭取了下来。
“索性薛将军将公主送来的及时,再晚一阵,公主的胳膊就保不住了。”穆园的卧房内,医馆对着锦瑟说道。
待穆清醒来时,窗外的柳树已经发了芽,所有的一切也已尘埃落定。
穆园的窗前,穆清总是坐在那里痴痴的望着窗外一园的梅花树,天气渐暖,梅花已经凋零。穆清常常一坐便是一个下午。她眼神空洞,不知是在遗憾没能赏到梅花的花期,还是遗憾,再无一起赏花的人。
待到夏日,穆清伤势转好。这期间,陈鹤衍一统天下,正在忙着迁都事宜。这盘棋,他运筹帷幄下了六年,他看着大梁内乱,耗尽了大梁的运势,也终于迎来天下归陈这一日。陈鹤衍离开长安之前来过穆园多次,但穆清一次都没有见他。
在穆清的心里,她再也没有那个皇兄,此生此世,最好再也不复相见。
北郊的山上,坐落着前朝皇陵。大梁皇陵与灵山寺挨的不远,每逢初一十五,穆清到灵山寺上香时,都会拐到大梁皇陵去待一阵。
“照公主的吩咐,买了三样点心。”大梁皇陵的正殿内,锦瑟将贡品摆上,又替穆清点上了三炷香。
自玄武门前大婚一事,穆清醒来之后就变得沉默寡言。她也不是不想说话,只是时至今日,竟不知该相信谁。她本不想再见锦瑟,可锦瑟苦苦哀求,她还是把她留下了。
“萧辙并没有死,他被他的师父元士骁给救走了。公主又何苦月月来这前朝皇陵。”锦瑟瞧着穆清冷然的样子,禁不住劝慰道。
穆清低着头跪在萧辙的牌位前,低声回道:“他没死最好,我还能时常过来忏悔。他若身死,我定然随他一同前去。”
穆清说着,复站起身来整理了衣裙,出了正殿。
庭院内,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正在扫地。那人见穆清又来祭拜,露出不屑的神情。
“前朝皇陵,穆清公主也不嫌晦气。”
穆清也不理会那人,照例吩咐锦瑟将贡品留下,给那男子。
“明明自己就是罪魁祸首,为何还要装出这般可怜的样子?你总是留这些贡品,是想羞辱我吗?”那男子瞪着穆清说道。
穆清沉了口气,回过头去,“萧让,你知道的,我没那个意思。”
萧让冷哼一声,朝着穆清吼道:“我皇兄怎会爱上你这般蛇蝎心肠的女人,害的他国破家亡。”
穆清闻言,心头一紧,纵使每次来都听惯了萧让辱骂的词汇,却仍在此时此刻落下泪来。
是啊,自己害的萧辙国破家亡,纵使他没死,自己又有何脸面见他。他也一定恨极了自己吧,不然怎么一次都没来找过自己。
穆清就这么想着,一路回到了穆园。她在穆园这么一住,便是一年。这一年之间,天下局势归于安稳,陈鹤衍改国号为南朝,迁都长安。许是不想与陈鹤衍在一处的缘故,迁都长安的第二年,穆清便带着锦瑟回到了健康,她凭着自己卓越的绣工,接手了锦绣苑,成为了下一个梁三娘,继续着公益事业。
三年后的清明,穆清再次回到长安。
清明总是多雨,一下就是好多天。穆清回长安这日,雨下的正大。春日的雨丝轻柔,烟雾弥漫,整座长安城被烟雨笼罩着,好似少女的面纱,几许深邃,几许神秘。
“公主许久都不曾回过长安了。”锦瑟站在穆清身后,撑着一把油纸伞悠悠的感叹道。
雪峰仙居茶楼前穆清望着那几个熟悉的大字,不由得感怀,“是挺久的。”穆清说着,便抬脚进了茶楼,在靠窗的一个包间坐下。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清风穿过雕栏映花的窗子吹进屋内,轻轻地掀起穆清的面纱,眉目如画一般的面庞,清秀淡雅,明媚而又高贵。
茶楼的大厅里,常有三五一群的客人,津津有味的听着台上说书人的讲话。
“话说这中原一统,百姓安居乐业,岂不快哉。可是这想当年,咱们这位皇帝并不是先帝最宠爱的儿子,如今稳坐帝位,统一中原,当真算得上是一位狠角色呐……”
穆清听着门帘外嘈杂的声音,偶有看客的欢呼声传来,一切恍若隔世一般。是啊,天下一统,百姓安居乐业,不就是自己所求的吗?
“雪峰甜茶,味道香甜醇厚,也只有这长安的雪峰仙居才有,公主快尝尝。”锦瑟坐在穆清面前,斟了一杯茶水递给她。
穆清端起茶碗饮了一口,“味道香甜,确实不错。”穆清说着,便又对锦瑟吩咐道:“去买些水果和点心来吧,样数要多,每一样可以少买一些。”
锦瑟闻言,眼底的光收敛了几分,三年了,每年的清明节穆清就会带着她回到长安,只为了去那个地方。她早该猜到,这次也是。
“公主是要去看他吗?”
穆清沉默了片刻,放下手中的茶碗,回道:“在他身边那些年,却从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就每一样都买一些吧。”
“是。”锦瑟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包间。
雨后,天还是阴沉沉的,几穗百合在风中摇曳着身姿,好似娇羞的少女。天空上,浓厚的墨色云朵,恰似宣纸上浓墨重笔的山峦,带着微不可察的惆怅。
大梁朝的皇陵外,重兵已经撤走了一半。正殿的庭院外,萧让衣衫褴褛,正在清扫门前的积水。
“穆清公主年年都来,是来耀武扬威的吗?你是有多恨我皇兄,才会年年清明节来祭拜他。”
穆清双唇轻抿,也不气恼,也不反驳,只淡淡的问道:“他可曾来找过你?”
那男子冷笑一声,“你每年都问这个问题,不觉得很好笑吗?你凭什么觉得他还活着?”
穆清轻轻舒了二口气,不再理会萧让,径直朝正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