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突然被废黜,皇上的旨意也只是写着“骄纵蛮横,不堪后位”,且下了死命令,真正的原因若是有一点风声传出去,查出来,便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个个凌迟处死。
所以,整个京城都知道皇后被废了,议论猜度之声沸沸扬扬,却根本没有人知道真正被废的原因。
花正茂却在当晚一并消失了,整个武安侯府、享国侯府乃至镇国公府,都陷入了惶恐不安、焦灼担忧,隐隐觉得花正茂跟皇后被废有些关联,便纷纷写折子请罪,请求面见皇上。
皇上一概不予理会,这几日连朝也不上了,自己整日躲在养心殿里,不见任何人,身边伺候的宫人,大气不敢喘一声,就怕撞在皇上的枪头子上,死无葬身之地。
因为某种担忧,武安侯府的人也不敢贸然出去打听,也不敢到宫门口跪请罪过,只好默默地在府中等候着,安慰自己“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可是,享国侯夫妇,容茵的父母却等不及了,爱女心切,也顾不了规矩体统,顾不了会不会更加惹怒了皇上,给整个容家带来灾难,两口子一齐到午门跪着请罪,请求面见皇上,代女受过。
只是,这两位的午门跪请,也没有让皇上心软,最后两人跪昏过去,给抬回了享国侯府去了,并传出旨意,“若再不知轻重,只有夺爵赐罪。”享国侯夫妇二人抱头痛哭,悔恨自己将女儿嫁进皇家。
别人见不到皇上,可是这天韦荣琰终于受不了媳妇的眼泪攻势,硬着头皮进宫见皇上。他到底是内阁首辅,皇上总要给面子,韦荣琰被王宝带进了养心殿的书房里,这还是韦荣琰第一次来这里。
行礼之后,皇上赐座,韦荣琰便入了座,皇上赐了茶,韦荣琰一味喝着也并不说话。
皇上连眼皮也懒得抬,语带讽刺道:“你是蹭茶喝来了?”
韦荣琰起身恭敬地施礼,“皇上,我媳妇整天哭闹不休,微臣不知道如何安抚媳妇,请皇上明示!”
“你这是到朕跟前找抽呢!”韦荣琰这是显见地夫妻恩爱,眼下这通话,不意是往皇上伤口上撒盐呐。
“皇上,这冷宫的日子不好过呀……”
皇上敛下眼帘,将眼底的心疼和痛苦掩藏起来,语气生硬地说:“这是她自找的!”
“臣不相信皇后娘娘有任何问题,也不相信花家那小子能惹出什么麻烦,能突然在宫里消失了。”
“朕也不想相信,可是事实胜于雄辩,你那大舅子心里不安分,朕早就想宰了他,眼下只是消失了,就是给很多人面子了,你回去告诉他们,都消停些,若是闹过了,朕也保不齐会怎么做!”
皇上每天都对着那两张帕子,不敢相信,又没有自信,一天天都到了自虐的地步,眼下韦荣琰说到花正茂,他心里一时烦躁起来,不想再说这两个人,遂直接下令让他退下了。
韦荣琰走后,皇上在书房里踱来踱去,一颗心简直掉到了油锅里,炸枯了,最后熬出两个字“容茵”。
他烦躁地将御案上的折子统统扫到地上,拿出那两张帕子,眼睛里都瞪出血来了,一把扯了想要撕成碎片,却生生停住了,只因为是她绣的,便“舍不得”。
于是,便走进寝殿,将帕子押到柜子最底下,回到书房,却一刻钟都没有坚持下来,复又回到寝殿里,找出帕子,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继续自虐,想象着这帕子是绣给他的,最后将帕子覆盖在自己的脸上,似乎便闻到了桃花的芳香馥郁,一如她的味道。
天黑下来了,宫里静悄悄地挂起了灯笼,天上一弯残月,将宫里的宫灯照得有些惨白。皇上终于还是压不住心里的烦躁,静静地出了养心殿,一路往后宫最深处去了。
冷宫,坐落在后宫的西北角,这里只有孤零零的一座宫殿,里面的房子倒也不少,只是空荡荡的,好在院子里有些假山,周遭的花木都是枯死的,平日里也无人收拾,落叶满地,甚至还有猫狗的死尸和枯骨。
房子的门窗都破败不堪,这个时节还好,到了冬季这里估计要冻死人呐。
容茵已经来了几日了,这几日贵妃无事便要整治于她,此时又让她跪在院子里,她的膝盖已经肿胀不堪,甚至有些血肉模糊了,平时一动,便疼得钻心,只是容茵都不觉得苦,她此时心里反而是从没有过的轻松,再也不用遭受算计和怀疑了。
贵妃见不得她那副不甚在乎的样子,似乎自己的力量都打在了棉花上,这让她心里越发恼火。
“本宫怎么觉得你在这里倒是逍遥自在的很呐,你不是很爱皇上吗?可见平日里对皇上的爱都是些虚情假意!”
容茵看着面前盛怒的贵妃,心里很是同情她,都到了这里了还不能从自己的心牢出来,着实可怜。
贵妃看到她的眼神,再也克制不住,抬手便给了她一巴掌,“你这是什么眼神?”
一声响亮的巴掌,一声暴怒的呵斥,让宫墙外站着的人身体抖动了些,双手紧紧攥起来,拼尽了全身的力量才克制着不要冲进去,将那个该死女人解救出来。
宫墙内,容茵连捂都没有捂一下脸颊,皮肉之于她来说,似乎已经没有了多大的意义。
“我在可怜娘娘啊!”声音淡淡的,却充满了怜悯。
贵妃又是一脚踹过去,她被打入冷宫还不是被这个人所赐,“贱人,本宫要你可怜,你如今连狗都不如,还可怜本宫……”
贵妃越说越气,抬脚就要再次踹出去,却被一旁伺候的宝扇拉住了,“娘娘,再打下去估计要出人命了,她一颗贱命死不足惜,只是皇上没有下旨要她的命,她若是死了,没得会连累娘娘的,不值得。”
贵妃听她如此说,好歹收住了脚。
容茵突然笑起来,“娘娘不可怜吗?都到了这里了,还心存幻想,不是很可笑吗?皇上可曾想起过你,你虚带着一个贵妃的头衔也就能在奴婢跟前耍耍威风罢了,这样不累吗?为何不饶过自己呢?忘记自己是后宫的妃子,就是一个人而已,卸下一身荣华,还我一心自由,不好吗?”
一段话,将贵妃问得哑口无言,她深爱着皇上,可是却被关在这里无人问津,想想是很可笑。贵妃突然笑起来,“好,很好,卸下一身荣华,还我一心自由。”
等笑够了,贵妃却捏着容茵的下巴低声说,“可是,你能做到吗?无非是自欺欺人罢了。”
宝扇扶着贵妃到屋子里歇息去了,回头鄙夷地看了一眼容茵。
“能做到吗?”容茵抬头看着天上的一弯残月,心里便跟这残月一般缺了一大块,可是再怎么缺失,到底还有一弯光芒吊在心里。
容茵眼里的泪汩汩而下,喃喃告诉自己,“恩,等月亮消失的时候,我便能做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