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写信之人
沈秋儿在原地站了许久。
太阳尚未落山,阳光照在身上,初秋已至,夏热未退。
虽不知自己身在哪一处,但街上飘散的各种香气,和四方传来的各种声响,与她今日前往闻风楼时,一路上的所闻所听,都别无二致。
为何明明是一样的场景及状态,不过几个时辰之后,她的感受就不一样了呢?
没了那种轻快自在,多了不少杂乱纷扰。
下山是因为有人寻上门,进白家是因小公爷下套,入京是为见苏长庚一面,去梨花院是撞见李大满,被怀疑缘于逃脱牵丝引。
这几件事情,沈秋儿之前认为它们是没有关联的,可现在,好像有什么把它们全都串联在一起。
是什么呢?
是她这一张被人认出也不自知的脸,还是师父从未告诉过她的浮沉往事?
忆起师父在离世前,一边告诫她不得与各门派往来,一定要小心翼翼隐藏身份,一边又让她别顾虑太多,只要能够保住小命,天大地大任她肆意折腾。
那时不懂师父在想什么,只觉得师父总是在变卦,太矛盾。
直到师父走的那日。
她跪在床前,师父对她说:一切只需遵从本心,能开心痛快活一世,便值得。
大概师父早已看透,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
但凡她下山,一脚踏入这江湖中,早晚都会有泥浆沾脚的那一日。
“我的快乐日子……”沈秋儿自言自语道:“所剩无几了吗?”
仅仅是几个时辰的光景,她的人生就天翻地覆了?
她闲云野鹤的梦想,还没有真正的实现,便要夭折了?
那个自称兰姨的人,温柔是温柔,亲切是亲切,但是开口即以长辈自居,还俨然一副要从师父手里接过鞭子,继续考校她这个小徒弟的模样。
似乎想要让她承担什么重任,甚至还对她的表现不大满意。
“我去你的难堪大用!”想起那些话,沈秋儿一时没忍住,骂了句脏话。
师父让她开心痛快活一世,就没有受制于人的道理。
即便再来上十个八个的,自称师父姐姐妹妹的人,管她蓝姨还是绿姨,都只是毫不相干的外人。
不过景百欢对她的点拨很在理。
暂且不论愿不愿意下水摸鱼,但既然已经站在水边了,这水有多深,还是有必要探上一探的。
万一掉下去,也不至于全无准备。
今日那盏油灯就是一个提醒。
打听事情一定要找消息灵通的,沈秋儿首先想到的还是小公爷,毕竟也接触了不少时日。可是脑海里随即浮现的,就是他一脸不耐烦,兴师问罪时的样子。
罢了,罢了,何必再闹得不愉快。
反正今日都是要找苏长庚的,倒不如问他。若猜得没错,关于师父的经历和事迹,苏长庚可以如数家珍地说上一箩筐。
出了小巷问清方向,沈秋儿直奔闻风楼,还差几步走到跟前,那个被她折断手指的美人便迎了上来。
“沈姑娘可是来找楼主的?”
“嗯,他在吗?”沈秋儿问道:“我有急事想要直接见他。”
美人的态度比接待她时要恭敬不少,“楼主见到桌上的纸条后,就去踏水桥寻您了。”
“他吩咐说如若您再过来,就将您先带去他的书房,见到我们发的信号,他自会立即赶回来。”
“那便有劳了。”沈秋儿再次迈进闻风楼,跟随美人的引导上了楼。
苏长庚的书房卧房都在顶楼。
请沈秋儿进了书房,美人却不敢踏进去半步,“请沈姑娘在此稍候。”
说完便关上了房门,留她一人在书房里,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她会在这乱翻乱看。
沈秋儿一开始还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过了一会儿觉得无趣,想着苏长庚既然不设防,她也没必要特意把自己当外人,索性来到了书桌前,看看他平日都做些什么。
有几本习字的书帖,有尚未完成的画作,还有写着接单内容的纸张,东西虽多却不凌乱。
“怎么样,我这几单生意接得不错吧?”
她正低头仔细研究,苏长庚便推门进来,面带笑容地走到书桌前,完全不介意她翻看这些不得为外人知晓的单子。
“你的字比以前有力许多,不过大样上没多少变化。”
沈秋儿没注意单子上的内容,只是在看他写的字。
扭头看向他,她肯定地道:“以前经常给我师父写信的人就是你。”
当时收到这人送来的信,只顾着在意信上的内容,旁的事没有想太多。
来京的路上,有次闲得太无聊了,就又把信掏出来看了看,越看越觉得字体很熟悉,却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直到这人在她困于牵丝引中,毫不犹豫地出手相助且出谋划策时,她才突然忆起那些,每回师父看完之后,就一把丢进火盆内的信。
有几次碳火燃得不够旺,信没有烧尽,她便翻看了残信里的部分内容,但不知道写信之人是谁。
“诶?你看到过我写的信?”
不知怎么的,苏长庚顿时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我那个时候还不太懂事,口气太狂妄。”
想到他信上的豪言壮语,沈秋儿叹了一口气,“师父不会陪你实现你的理想,但现在可能有另一位要成为至尊了。”
她如实将今日之事告诉苏长庚。
现在她算是明白了,师父将她与外界的一切隔绝开,恐怕不管是小公爷,还是苏长庚,都比她自己要了解自己,也比她更了解师父。
左右她已是消息最闭塞的那个,找个还算是信得过的人,总比自己一个人去从头查起来得便捷。
“所以你哪怕住在锦山上,一直到今日,都不知道你师父是锦山派后人?”
果然,沈秋儿无力地坐下,只想埋头趴在桌上不问世事。
见她这般了无生趣的模样,苏长庚既觉得好笑,又有点同情。虽谈不上什么赞同,但他也不是不理解,俞渔前辈这么做的用意。
毕竟都是上几辈人的事,何苦把后人再给拖下水。
更何况俞渔前辈看尽风浪,单单只是出于私心,也不希望自己这个唯一的传人走她的老路。
苏长庚拉了把椅子过来,在沈秋儿身边坐下,“你师父定是没想到,你下山不过一月余,就把不该见的人都见完了。”
“说吧!想听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