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闭月余的宸王府忽然门庭敞开，久未露面的宸王也从众人探究的视线中不急不慢的走了出来。

　　今日的朝堂比往日要热闹许多，几个皇子因为意见不同争得脸红脖子粗。

　　皇帝垂下眼眸看过去，眸底不无失望，他问道，“太子，你的意见是什么？”

　　元澈没参与争论中，不过早在昨日十几个门客在书房里就已经将策略给他掰开了揉碎了，所以他乍然被点到也没慌乱。

　　双手并拢往前推了推，元澈行了一个礼，“回父皇的话，儿臣以为应该应允这些要求，以示大元之礼。”

　　听到这，周围朝臣脸色变了变。

　　大部分是赞赏，有小部分尤其是武将投来了不友善的目光。

　　元澈因为昏迷与大婚，在京中待了一年余，近来北戎多有动作，甚至提出要大元送银钱粮食援助北戎。

　　北戎地广人稀，物资缺乏，曾几次抢掠大元百姓，后被元阆打了回去彻底安稳了下来。

　　这回不知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什么，竟有胆子提出这个要求，元阆狭长凤眸微微眯起。

　　有武将不满，“北戎欺我大元百姓，如今归为大元不让他们供奉便罢了，如何要大元送东西过去？”

　　太子皱了皱眉，正要记下说话人的名字稍后算账，等看见胡子长满下巴几乎看不清脸的男人沉默了下。

　　定国公，为大元戎马半生，立下汗马功劳，就是父皇对着他也得礼让三分。

　　不过他却没退，而是大义凛然的挺直腰背，“定国公此言差矣，以怨报怨，何时能终？”

　　“定国公是要故意挑起战乱，引得百姓生活艰难吗？”

　　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去，男人不觉涨红了脸，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措出词。

　　就算是明显站在太子身后的臣子，此时也不禁怔然。

　　他们倒不是赞成太子的做法，而是觉得太子这是……疯了吧？

　　早先他们便知道陛下一定会朝堂上讨论北戎的事，他们也给出了许多决策，最后决定采用仁政。

　　陛下年岁渐长，手段又向来温和，想必也希望储君仁政。

　　但他们可不想看到太子在朝堂上得罪定国公，无缘无故的谁要多一个强劲的敌人啊？

　　“阿阆，你觉得呢？”

　　皇帝颇为温和的话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元阆身上，元阆微微诧异的抬起头，神色捉摸不定。

　　“皇兄真要臣弟说？”

　　“自然。”皇帝现在比起刚才同太子说话时的态度，堪堪可以称之为温柔，察觉到这变化的元澈脸色转瞬变黑。

　　“依臣弟看，太子极有善心，倒是像从天上下凡普度众生的。”

　　这话说得不正经，像是夸赞却又无形中带着浓郁的讽刺。

　　元阆缓缓的撩了下眼皮，轻嗤了一声，“不过太子援助北戎，心中可记得可曾记得受辱的百姓，可又记得北戎几战而死的将士？”

　　“既然有那善心，好歹也公平些，不是吗？”

　　元澈对上他冷戾的眼眸，竟被吓了一跳，“皇叔谬言，如今北戎归顺大元，北戎之人便是大元之人，皇叔这些话传出去，岂不是要被人以为大元人肚量小，容不得归顺之人吗？”

　　“说起来皇叔领兵作战时……”他顿了顿，失望的摇了摇头，“也太残暴，竟一点人性都没有，任意屠杀。”

　　战场之上，哪来的人性。

　　周围的武将神色古怪，纷纷抬起眼眸看着说这惊世骇言的太子一眼。

　　虽然顾着还在朝堂上，元阆唇边还是溢出一抹轻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他拍了怕手，转过身对皇帝道，“倒是臣弟的不是了，早知道两军对战时，臣弟该先给敌军将领一杯茶，以礼待之才对。”

　　“依着太子的意思，臣弟还该在战胜后原封不动的将人送回去，再送些银钱和粮食，如果不是缺少这些，想必也不会有战乱？”

　　他尾音微微向上扬，带着几分嘲弄，“太子是否这样觉得呢？”

　　元澈不住向后退，意识到自己一瞬间的退怯，忙定定的看着他，“皇叔何以颠倒是非，孤只是觉得前事不计，方可让其他附属国看到大元的仁。”

　　“暴行固然一时能让对方胆怯，却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太子仁慈。”在元澈涨红了脸，额前青筋突出辩驳时，元阆轻飘飘的扔下这四个字。

　　这哪里像是赞同他的说法的，倒像是讽刺，偏偏元澈还不知道该回什么。

　　在皇子和皇子身后的臣子以及哪边都不站的臣子争论时，元阆的目光似有似无的落在站在他对面后侧的圆领长袍男子身上。

　　四皇子元序。

　　他生母是和亲公主，身份虽高但必不可能有夺位的资格，所以这回皇帝权力下放，只是在面上给了他一个看起来不错实际上没什么权力的职位。

　　小小年纪，也不知是真的不在乎，还是稳重喜怒不形于色，或者是心思过于深沉不叫人察觉。

　　没一会，皇帝看着下面吵得不可开交的众人，眸子沉了沉，随手扔下了手腕上的珠串。

　　玉石柱子砸在石阶上，有几颗碎裂飞溅出来。

　　从未见皇帝发这样大脾气的众人浑身一哆嗦，如菜市场一般吵闹的朝堂很快安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

　　“成国公，你觉得朕对北戎，是该帮还是该打？”

　　成国公先前被太子扣了帽子，此时还不满，不过他气性来得快去得也快，抱拳道，“臣以为北戎人向来狡猾，陛下应该派人调查那是否需要帮助，若是需要就帮，若是不需要便是北戎不老实，该打。”

　　皇帝看向太子，目光冰冷透着失望，随手将折子砸了过去，“自己看着，你这样不问清情况，也不听劝诫就要做决定，叫朕怎么将这个位置给你？”

　　此话一出，原本还闹腾的众人安稳的像一只只鹌鹑缩在那，生怕怒火波及他们也被拎出来骂。

　　元澈弯下腰捡起折子，翻开之后脸色骤然变得惨白。

　　里面记录的尽是近日来北戎人在边境做的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