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说，这数年来，他从未见过陛下露出如此肃穆的神色。

　　除了近身的林恩之外，其余人皆没有察觉到这变化，只以为皇帝面上的冷色是因为窦孓私通北戎，谋害太子。

　　这几封信件里，正是和齐太书那的一样，都是关于当年两人如何商量将卫商扯进谋逆案的合作。

　　皇帝双手捏紧，缓缓站起身，走到窦孓面前。

　　“陛下？”

　　“朕不知，原来当年先帝判错了案，卫商并未谋逆，而引导先帝判错案的人，是你和齐太书。”

　　窦孓如遭雷劈，不敢置信的望着皇帝手中的信件。

　　这是实实在在的证据，他反驳不得。

　　于是窦孓停下了叫冤，浑身僵硬，良久才想起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他站起身，正欲说些什么，身侧的禁卫忽然执起手中的剑柄，重重的击在他的膝盖处。

　　使得他不得不跪在地上。

　　“光私通北戎，又谋害太子，这两样罪，众卿觉得，朕该如何处置窦孓，如何处置窦家？”

　　这两样罪，皇帝一早就是知道的。

　　他如今最想深究最想发落的是卫商一案，但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否则阿婉的身份迟早会有人发现，之后元阆……

　　他垂下眼眸，尽力遮掩住其中波动的情绪。

　　皇帝这动静闹得大，又是刻意传出去，所以没一会儿，在景宁宫的太后就得知了此事。

　　知道太子还活着，太后面色一喜，在得知卫家当年是被窦孓冤枉的，笑意又渐渐的僵住。

　　她被搀扶着站起来，走了几步又踉跄着停下，最后站在原地呆愣了许久，身体不受控制的滑落在地，彻底晕了过去。

　　在得到想要的答案后，谢念卿看着眼前这个他尊敬感谢了多年的老师，忽然伸出手，用力掐住他的脖颈，将他举起。

　　齐太书面色涨红，身体悬在半空中不住的挣扎。

　　“你忌惮我，可以杀了我，为什么要陷害卫家？”

　　“为什么那时候我被皇后追杀，你还要救我？”

　　齐太书被他掐住脖颈，自然给不出任何的答案。

　　谢念卿右手一松，齐太书跌落在地上，神色痛苦，不断的喘着粗气。

　　“你太聪明了，如果你在人前还活着，有卫家在，你的姐姐会成为太子妃，到时候你会远远超过我。”

　　齐太书挑选学生，从不会挑选过分聪明的，他不希望学生的名气大过他。

　　“是、是我对不住你，奉林，看在我救过你的份上，你杀了我。”

　　齐太书很清楚，他今日在这里死了就是一了百了，若是从这里活着出去了，怕是连死都困难。

　　谢念卿走过去，一脚抬起踩在他的手上，不住的碾压着，看着齐太书面色扭曲，口中也溢出痛苦的声音，谢念卿却一点也没有找到仇人折磨仇人的快感。

　　他如今就是将齐太书千刀万剐，也换不回家人的性命。

　　“义父，有人朝着这里来。”

　　“我们的人挡不住。”

　　谢念卿顿了下，手中长剑猛地用力，刺穿齐太书的手掌直将他钉在地面上。

　　伴着齐太书的惨叫声，谢念卿最后看了这里一眼，足尖轻点身体高高跃起，很快就消失不见。

　　没过多久，重伤的齐太书被关进了天牢。

　　知道齐太书被关押到天牢的人并不多，而能知道这件事的人，又大部分的关注都在窦孓那里。

　　再加上皇帝也几乎没怎么在众人面前提及齐太书，就好像忘了这个人一样，所以众人揣度着皇帝的心思，也刻意忽略齐太书。

　　等到窦氏族人老老实实全部进了大牢，且此事也渐渐的收了尾，皇帝才见了太后。

　　太后也是在寝殿里思虑多日，几番犹豫之下才过来。

　　从前太后隐约其实也猜测过，当时卫商被发现与大皇子勾结，想要谋得皇位时，她便不大信。

　　不过证据就摆在眼前，她即便不相信也改变不了什么。

　　只以为自己是看错了人，毕竟面上瞧着善良是个好人内里却藏奸的，这类的人也不少。

　　所以当年救下卫家那对姐弟俩时，说实在的，太后并不情愿。

　　因为这样的做法风险太大，如果一旦被发现，他们也会被牵连进去。

　　后面发生的种种事情，直到这次之前，太后都是怪卫家的，认为如果不是因为卫家，就不会有今日的情形。

　　可现在她忽然得知，卫家当年是被诬陷的，而诬陷的人又是为了太子妃的位置。

　　追根究底，似乎还是她和皇帝亏欠了卫家。

　　太后觉得不自在，也有点愧疚，不过这点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心里最后想，终究是卫家福薄，阿婉命不好，所以才有此劫。

　　这是命中就有的，怪不得旁人。

　　“窦家那我知道你已经有了打算，我过来也不是为了让你放过谁。”

　　“皇后那你也自己看着办吧，或是废了或是冷在景仁宫里都随你。”

　　“但有一点，卫商的案子不能再翻出来。”

　　皇帝没有抬头，只是手指紧紧的捏着狼毫笔，几乎要捏断。

　　良久，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轻声道，“母后，如果不是因为朕，或许卫家就不会有这场劫难。”

　　他看了过去，“如今卫家已经没有人活下来了。”

　　“正是没有人再活下来，你多做这些也是无用。”太后声音顿了顿，“我这么说除了是为皇室的颜面，也是为了阿阆着想。”

　　“卫家的事情被翻出来，难免会有人唏嘘当时还年幼的卫家的孩子，若是因此而联想到与卫婉卿容貌相似的先帝的婉昭容。”

　　太后神色厉了起来，“当年我只是用了一句人有相似搪塞了过去，皇帝，你也不想元阆的身份被人怀疑吧。”

　　正是知道这一点，皇帝在将齐太书关在天牢里，没有当着朝臣的面论齐太书的罪。

　　所以他此刻沉默了许久，最终缓缓闭上了眼睛，“朕知道。”

　　从前与卫家交好的臣子不在少数，这几日在得知卫家竟然是被冤枉的，登时一个个的活络起来。

　　就等着皇帝重新翻案，还卫家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