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自出征以来,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场雪。
漫漫严冬将近尾声,北地的雪似乎也变得温柔起来,连寒风也没有那么肆虐了。
苏清漪站在帐外看着轻轻飘零的雪花,心头却仿佛被厚厚的积雪沉沉地压着。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介于已知和未知之间的感觉。
大新的兵营已经往东南方向迁了数百里。
南宫瀛被俘这一个月以来,依然没有投降大新的意思。
不过西州兵最近的攻击也越来越少,不知是另有所谋还是已经失了军心了。
孟广安率领的几万兵马也从旻州一路往东靠拢,准备与大本营会合。
现在旻州那边已经无须对西州进行粮草阻击,所以他手中的兵马对云墨寒来说另有作用。
就目前而前,随着姜掖兵力的不断壮大,对方对我军的挑衅也日益频繁。
眼皮跳动得厉害,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在苏清漪的预知力不可预知的情况下,通常她的直觉或者说第六感还是相当精准的。
姜掖的战火当晚就烧到了大新营。
包括云墨寒在内,谁也没想到姜掖王此次竟是如此果决干脆,打了他们一个猝不及防。
就在两军战火升级之时,苏清漪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此次夜袭或许并非是真正的交战,而是对方联合的一次营救计划。
负责看守南宫瀛的营帐只有二十余人,眼下动乱一起,敌军乘其不备很容易将人带走。
然而此时,云墨寒已经亲自挂帅上阵了,她手里没有可调配的人手。
苏清漪思忖了片刻,心生一计——李代桃僵。
她当然知道这么做的风险,但更清楚如果南宫瀛被救走,那么眼前的局势对云墨寒来说可谓大大的不利。
关押南宫瀛的营帐离她和云墨寒的主帐不远,此刻趁着敌军还没突围进来,她借着夜色的庇护闯进了南宫瀛的帐内。
一股冷风随之入帐。
南宫瀛此时正同苗显忠喝茶下棋,一派镇定自若。
见到来人,苗显忠的神色生出几分戒备,而南宫瀛却面不改色地冲其一笑。
“苏军师突然来访,不知有何贵干?”
由于苏清漪在军中一直冠以“军师”之衔,所以南宫瀛对这位“文弱书生”并无太多重视。
与以往一样,苏清漪穿着一身月色袍子,头戴冠帽,看起来温厚儒雅,不过面上少了些许云淡风轻,多出了几分凝重。
南宫瀛善于察言观色,而此时苏清漪的神情刚好给他传递了一个信息——
姜掖王今夜行动了。
“西州大汗,若苏某声称自己是来投诚的,大汗可信?”苏清漪轻笑着开口。
这话令南宫瀛面色一滞,眸内生出几分探究。
在苏清漪进来那一刻,他脑海生出千万中想法,但唯独没想过是这种情况。
“大汗,云墨寒的人个个奸诈狡猾,小心有诈啊!”苗显忠在一旁提醒道。
尤其在姜掖就要出兵这个当口,走错一步后果都是不堪设想。
若真随着大新兵回到京城,那么他们便彻底成为笼中之鸟了。
南宫瀛没理会苗显忠的话,而是起身朝苏清漪走了过去,“苏军师此话怎讲?”
“素闻西王才智谋略过人,苏某的想法,难道大汗还猜不透吗?”苏清漪故作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帐外已经隐约能够听到厮杀声,南宫瀛微皱起眉头思索了片刻。
他与姜掖联盟,而姜掖又有大新的内应,所以此战究竟谁成谁败根本难以预测,或者说大新战败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
难不成这位苏军师是知道了什么?
若是这样的话,那么投诚一事也就说得过去了,毕竟谁愿意当败军之将呢?
“那么苏军师觉得,本汗凭什么相信你呢?”
苏清漪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自然也有冠冕堂皇的回答。
“大汗请听外头,您的援兵正在赶来,我说得没错吧?”
对方微微一笑,没开口便是默认。
“看大汗这么胸有成竹,想必援兵实力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大得多,西边有您的西州兵东进,东北方向还有姜掖兵对我大新进行包抄,大汗势必是联合了隔壁姜掖,想将我大新兵一网打尽,苏某意识到这一点,自认不能坐以待毙!”
南宫瀛哈哈一笑,苏军师果然独具慧眼,能看破这个局。
“大汗。”苗显忠再次在一旁开口提醒,“万不能轻信此人呐!”
“苗将军不信我苏某,可以理解,但苏某想说的是,大汗当真认为我只是效忠大新?”
苏清漪因为苗显忠的多次提醒,决定给二人加一把火,利用南宫瀛多疑的性格引他上钩。
此言一出,对方果然面色变得严肃了几分。
“苏军师的话,本汗有点听不懂。”
“很简单,大汗有您的海东青,苏某也有自己的青鸟,不是只有您在和姜掖联络,陛下当真以为您和姜掖王的局这么容易被识破吗?”
这话已经说得过于明显,这个不易被识破的局显然是有人对其透了底。
果然宇文载鹤这个老家伙自己还留了一手。
“既你已投靠姜掖,为何此时又投诚于本汗?”
“良禽择木而栖。”苏清漪坦诚说道,“与姜掖勾结并非苏某本来意愿,我不过是效忠自己的主子而已。”
这个锅,她到时可以推给骆振南,反正大新营里出了他这么个内应。
南宫瀛默默捋了捋思路。
兵戈之声越来越近,苏清漪有些焦急了。
就在她想要催促南宫瀛赶紧做决断时,后者铿锵落下一个“好”字。
“既然如此,大汗请先听苏某的,还请大汗先与苏某换一下衣物。”
苏清漪称自己已经识破他们的营救计划并禀报了云墨寒,云墨寒已经做好了应对之策挖好了陷阱等着收网。
“大汗您现在作为大新的俘虏,必将严加看守,但您看您的帐外只有二十余名护卫,当然这二十人足以将您看住,但绝对抵御不了外来兵力。”
“说重点。”南宫瀛催促。
“重点就是,您赶紧换上苏某的衣物去东边第二个大营帐。”
“为何?”
南宫瀛仿佛一下失去了判断力,只能按照苏清漪说的去做。
“大营帐外有看守上百余人,那是云墨寒用来迷惑敌军的障眼法,试想敌军来营救俘虏,他们判断俘虏在哪的主要看什么?”
“看押俘虏的守卫?”
原来如此,南宫瀛恍然大悟。
“所以,他安排苏某在主帐,夜色庇护,营救大汗的人定是趁乱将人带走,谁会仔细去分辨大汗的脸?到时他们救走的不过是苏某而已,而苏某也就顺理成章地被送入敌军营,作为大新安插去的细作。”
苏清漪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让南宫瀛和苗显忠不得不信服。
两人换好衣服,南宫瀛走出营帐,步入浓墨般的夜色中。
为了以防南宫瀛擅自逃离,苏清漪事先安排好人手跟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