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混入敌军营
姜掖兵的队伍撤回城外大本营时已是暮色四合。
云墨瑶想要创造的奇迹没有发生,那名被救的少年终是没能抵抗得过车马的颠簸。
在他弥留之际,依然紧盯着云墨瑶怀抱着的婴孩,最终也未能安心地闭上双眼。
宇文擎遣散了身后浩浩荡荡的队伍,独自领着一驾马车朝主营帐方向而去。
主营帐外,一名身着异域服饰的女子披着厚厚的红色狐裘大氅站在那里,暮色下那个娇小的身影仿佛被这山谷的风一吹就要倒下。
女子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圆圆的鹅蛋脸带着几分少女的稚嫩,美目流转,顾盼神飞,粉白的面颊透出自然的红晕,眉眼如画,甚是俏丽动人。
看到远处骑着高头大马而来的身影,她粉白的脸上立马浮现笑意,随即脚步轻快地朝那身影飞跑而去,头上繁琐的帽饰晃荡着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声响。
然而,当这样一个俏丽的小人儿朝着自己跑来时,宇文擎的面色非但没有一丝动容,反而透出几许厌恶。
鲜于静婉——姜掖王亲赐给他的女人,并亲自册封她为王妃,特派她随自己一同出征大新。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个女人对宇文擎来说只不过是他的父王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而已。
鲜于静婉眼看着男人跃马而下,却连眼角的余光都没赏给自己,而是转向他身后的马车。
马车?出征的队伍中为何会多出一驾马车来?
她慢慢收住脚步,面上的喜悦之色也随着车内走出的女子变得惨淡下来。
云墨瑶避开了男人朝着自己伸出的手,怀抱着那个脏兮兮的襁褓跳下马车,眸光四下一扫。
此刻她身上穿的还是早上从客栈出来时的男装,浅浅的月色外袍上沾染上大片的血渍,散落的长发被夜风吹得有几分凌乱,那张未施粉黛的脸上透出几分惨白,原本眉宇间的英气此刻也覆上了一层淡淡的雾霭。
可即便如此,即便她的模样看上去狼狈无比,那张出尘的俏脸在暮色的残照下依然美得不可方物。
宇文擎眸色微暗了一下,随后将手收回,又唤来几名奴才让他们把车里受伤的少年抬到自己的营帐。
“不用了。”云墨瑶淡声说道,“直接找个地方将他葬了吧!”
襁褓中的婴孩突然发出了洪亮的哭声,哭声夹杂着山谷里呼啸的风声和大雁的呜咽,莫名让人听出几分哀婉。
云墨瑶虽然没养过孩子,但猜都能猜到这孩子肯定是饿了,可怜她的母亲已经离她而去。
这荒山野岭的,上哪弄吃的给孩子呢?
忽的,她脑子一转,忙问道:“殿下这儿可有牛乳?”
“我派人去找!”
宇文擎将云墨瑶带回了自己的营帐,让她把孩子放到了暖炕上,自己到帐外吩咐下人弄了些热水和食物回来。
帐外,鲜于静婉看着下人们进进出出,她的双脚却如同生了根似的长在了地上,丝毫没法挪动一步。
在她嫁给宇文擎之前就听说过这位殿下与大新公主的渊源,也正是因为这个男人的长情,她才愿意顺从姜掖王的旨意下嫁这位王子。
大婚那日是她第一次见他,也正是那一眼,她才觉此生非他不可。
从大婚到今日,他竟然连碰都没碰过自己,态度也永远冷得像块冰。
她宽慰自己,都说姜掖王子天生冷漠,对待谁都是如此,那全然是因长年沙场的磨砺造成了这样的性格。
可是就在几分钟前,她亲眼看到这位冷漠的王子殿下满含柔情地望着一个女孩的背影进了营帐。
那不是她的错觉!
“王妃,您怎么在帐外站着呀,小心着了凉!”身后传来婢女阿颜的声音。
鲜于静婉吃力地扯出一丝笑容,“殿下有客人在,我不便打扰。”
“客人?什么客人?”阿颜有些疑惑。
“阿颜,你手里拿的什么?”
“啊,听说陛下要牛乳,可军营里哪来牛乳,我弄了些马奶不知道可不可行。”阿颜笑着扬了扬手中盛满白色液体的容器说道。
很显然,她还不知道他们殿下的“客人”是谁。
“那你也别耽搁了,快些送进去吧!”
“是!”
鲜于静婉跟在阿颜后面进了主帐,只见热炕前的女孩身上披上了一件黑色的狐裘大氅,此时正逗弄着热炕上的那个婴孩,眉宇之间一片柔色。
坐在她身旁的男人痴愣愣地看着,平日那张喜怒不形于色的脸此时唇角上扬,眼风温柔得几乎能融化腊月的寒冰。
阿颜惊得差点打翻了手里好不容易弄来的马奶。
大新公主!那个女人哪是什么客人?如今不该是敌人才对吗?
她怎么会出现在军营中?殿下那个表情又是什么意思?
“殿下,营中没有牛乳,奴弄了些马奶,您看可行?”她小声开口。
宇文擎的视线落了过来,方才那温柔的眼风一秒之间变得寒风呼啸。
还没等他开口,云墨瑶先起身走了过来。
“马奶?可有温过?”她看着阿颜问道,余光朝她的身后看去。
鲜于静婉的神色看起来有些局促,双手垂在身前,十指都绞在了一起。
阿颜没有回话,而是满脸狐疑地看着这位不速之客。
云墨瑶没在意她的态度,而是顺手从她手中拿过那只小瓷缸,试了试温度,而后直接折回了炕边。
很快,她发现要喂小家伙不能直接用灌的,必须借助点什么。
她刚一张口,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她之前响了起来——
“阿颜,去拿把小勺过来!”
阿颜将小勺取了过来,随后便退到一边看着云墨瑶将一大缸子马奶一勺一勺地给小家伙喂了下去。
鲜于静婉悄悄地观察着宇文擎,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温柔是她不曾见过的。
她想无视,可越想无视,那种柔情仿佛越是化作实质般地在帐内蔓延,使得偌大的营帐变得愈发逼仄。
她虽然未见过大新公主,可是从眼前这个女人的着装,言语以及宇文擎对她的态度便可猜出一二。
只是,她和阿颜一样,同样想不通为何这位公主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们姜掖的兵营中?
帐外暗色渐浓,借着夜色的庇护,两名穿着兵服的小卒潜到了主帐的后侧。
其中一名男子悄悄撩开了窗帘的一角朝里头望去。
“怎么样?真的是公主吗?”另一个在把风的男子问道。
那人放下窗帘,拉着另一人远离了主帐。
“是公主。”
这两人是苏清涟撤离前刻意留在姜掖兵中的内应,其主要目的是找出我朝叛军,没想到今天竟然另有收获。
可是,公主是怎么被俘到这儿的呢?她不是应该在京城吗?
宇文擎将主帐留给了云墨瑶和她救下来的那个女婴,自己带着鲜于静婉宿在了主帐后的一个临时营帐内。
“殿下,这儿靠近风口,夜里怕是会比较......”
“凉”字还未出口,宇文擎将两条鹿皮绒毯塞到了她手中,面无表情地开口道:“你睡卧榻,我有公务要处理!”
鲜于静婉抱着沉重的鹿皮绒毯,傻傻地看着坐回长案前的男人,良久后吐出一个低若蚊蝇的“是”字。
只是,那藏匿在绒毯下的双手,修长的指甲深深地刺入了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