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摊摆在几时几刻，基本就决定了他的成败。

　　好比在卯时摆羊肉饼子，在辰时摆套圈，在亥时摆鸡汤豆腐脑，这些无疑都是自掘坟墓。

　　就是对自己厨艺特别有信心的孙清儿也不敢这么干。

　　但是十千脚店干了。

　　他每日一早就开，歇夜方关，几乎一天都做着予人琼酿的买卖。

　　十千脚店在虹桥附近，旁边是南熏门，门前是赵太丞家，正对面是个算命铺子。

　　这个位置也是极好的，进城赶路的人多半都会在这里落个脚稍微休息片刻再继续游玩汴京。

　　铺子虽小，但却有它立足不倒的道理，孙清儿这几日知道了汴京的房价更是不敢小瞧这里头的一门一户。

　　几日以来，她已经同掌柜的认识了家中常买进的几种佳酿，他是白矾楼下头的脚店自然酒水皆是从那里购得。

　　鹿头酒，蔷薇露酒，长春酒，这都是名贵的酒品，脚店里有需求量不大便也没有日日进买，只在有一些达官贵人途径此处买回去做手礼的才会拿出。

　　店里主要卖的还是常见的那些清风酒和金波酒。

　　孙清儿在库房里细细点着数目依次往本子上填记，眼神也跟着落到了白矾楼的名品之一上。

　　坛子口上明明白白的写着碧光酒三个字，孙清儿不由得特别关注起来。

　　这就是程勇不舍得买的那个碧光酒，酒身，酒味闻不出来，不过孙清儿现在的身份有开坛的权利，这倒是给她行了个方便。

　　她眉间见喜，以巡查的名义打开了一坛，刚漏出了一条缝，酒糜的香气扑鼻而来，在口鼻中百转千回，这简直就是惊喜。

　　孙清儿眼睛亮晶晶的，剩下的部分也彻底被打开，只见酒色黄中透绿，果然名副其实，天青色的酒坛中是清透见底的碧色，宛若好不修饰的翡翠。

　　这一次的味道也更浓郁了，孙孙清儿细细的嗅了起来，方才扑鼻的是酒糜香，此刻当酒香彻底沉淀，留在鼻尖的只剩下了草木的味道。

　　雨后的草木清新，掺杂着泥土的芬芳，可这芬芳却不是它的全部，或者说这根本不是它真实的味道。

　　竹子。

　　孙清儿忽然直起身子，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原来这味道是竹子的味道，难怪这样清新。

　　“姑娘，掌柜的喊你过去呢。”

　　窗户边上一个小丫鬟冒着头探进来，孙清儿一边将酒坛子封严实在，一边起来应声。

　　程勇在前台，招呼着两名客人，孙清儿远远儿看过去，竹帘子挡住了二人的半边身子，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程勇在冲人挤眉弄眼。

　　程勇虽是个小老板但脚店不过是酒楼的依附，逢人赔笑脸的事儿孙青儿这几日没少见。

　　但她也知道，程勇并不是冲每个人都要摆笑脸，这也是这些小店的并性。

　　冲着比自己厉害的就低上一头，比自己差劲的就厉害三分。

　　这是无奸不商。

　　孙清儿心想着，不知道又是什么贵人来了。

　　这几日自己在后面都没被叫出来过，这日是要干什么。

　　其实这些天她也是难得清闲，从被汴京拒之门外，到现在在城里有了安身立脚的地方。

　　个把月来她不是在想着怎么活命，就是在想怎么活的更好。

　　像这样能好好休养生息的时光对她来说难能可贵。

　　“诶呀，我家的厨司来了。”吃程勇二十三岁的年纪彼时笑出了一脸的褶子。

　　“竟然是孙姑娘。”一个男声同时说道。

　　孙青儿看着面前的两人，她只认得其中一个，是白矾楼的那位叫虎子的伙计。

　　怪不得程勇要如此迎合奉承了，原来是见到自家小老板了。

　　她笑了笑，规规矩矩的冲程勇说道，“掌柜的找我有事？”

　　旁边的人倒是没什么，虎子瞪着圆眼看了看俩人。

　　“还真是你的人？”

　　程勇一笑，“千真万确呀。”

　　他说完有把旁人都撤了下去，同孙清儿说道，“今儿白矾楼的虎爷来了，你去厨房做两个菜来。”

　　这不是她的活儿，他来的时候程勇说过的，她只干酒肆一类的，不做他家的丫鬟。

　　若非要让她做也可以，得另算钱。

　　“我待会要出摊去，这菜做不了，掌柜的要点什么，我可以回去告诉房妈妈，让她来掌勺。”

　　这人怎么死脑筋。

　　不，这就是没给他面子。

　　程勇脸色忽然尴尬了一下，他嘴巴半开，余光瞄着虎子和他带来的仆子。

　　他又暗示孙清儿道，“你今日不要出摊了，少赚的银子我给你补，你快去做饭吧。”

　　“那不行。”孙清儿执拗，说道，“咱们说好了的，我把本职的活儿干完，你不能妨碍我出摊。”

　　程勇吓得眉毛一挑，也顾不得后面人的眼神，站起来讲孙清儿拉到了一边。

　　好嘛，见过死脑筋的，没见过这样死的。

　　“我都说给你补偿了，你怎么非得要去呢，不过就这一天嘛，你这点面子都不给你程大哥。”

　　孙清儿有一说一，“公是公，私是私，你找我的时候可没说还让我掌勺的事。”

　　“哎呀，就这一次嘛，拜托你。”程勇拧起了眉毛，在腰上又摆出来了一个手势。

　　“给我个面子，再给你这个数。”他冲人挤眉咧嘴。

　　孙青儿也见好就收，躬身的退后一步，乖巧问道，“掌柜的要点什么？”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程勇轻咳了两声，很是端正的说道，“虎爷手头活儿急，就简单两个小菜便可，再做两碗紫苏膏来。”

　　他说完将孙清儿挥下去，余光瞄了一眼看懵了的虎子，待这心情平复后又归到了原位。

　　虎子不敢置信，孙清儿竟然会给程勇干活，这俩人是怎么勾结到一起的。

　　没想到他们老板找了这么多天的人，竟然让这小子买下来了。

　　“程兄好厉害啊，桥上的厨娘小霸王竟被你收回来了，虎某佩服。”

　　面子这不就来了。

　　“哪里哪里，不过是雪中送炭，助人为乐罢了。”

　　这么厉害的丫头还需要他来送碳？虎子心中泛起了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