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庄一案告一段落,关于私盐进京的调查也有了新进展,两个月来,经过对几个大商队跟踪调查,太子的人最终锁定了一支做木料生意的商队。宁王一直在关注太子调查私盐的事情。如今太子的人已经查到了一些眉目,若再继续查下去,便能很快就查到石延丰头上。这个时候是与石坚摊牌的最好时机了。
于是,宁王派人去给石坚送信,说有要事相商,让他去城西的一处别院相见。城西是普通老百姓聚居的地方,达官贵族都住在城东。但宁王特意在城西购置了一处私宅,鲜有人知。
石坚一看有要事相商,一直心神不宁地捱到了夜里子时才去赴约。他没有带人,而是一人骑马前去。
进院门后,宁王的贴身护卫迎接了他,引他进屋见了宁王。
“石坚拜见宁王殿下。”
“石大人免礼,先喝口茶歇歇。”
“宁王殿下约臣在此处见面,可是有什么要事要吩咐?”
宁王从怀中取出一个本子。“的确是一件大事。石大人先看看这个?”
石坚接过本子,打开一看,立马傻眼了,差点从椅子上跌落下来,幸好宁王的贴身护卫扶住了他。
宁王看到他的反应,接着说道:
“这些都是石公子勾结奸商赚取的钱。本王当时看了,也大吃一惊,这个数目实在太大了。连我这个亲王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呀!我当时还纳闷,石公子果真是够有胆量啊,自上次被警告后仍敢继续做这种勾当。还是说,这本就是你们石家的生意呢?”
石坚一听,脑袋嗡的一声,立即跪下解释。
“宁王殿下,是卑职教子无方,生出这么个胆大包天,不知死活的畜生。但卑职绝没有参与他做的这些勾当,宁王殿下,请您相信卑职啊!”
“你没有参与?你让本王怎么相信呢?”
“卑职对天发誓啊!都是家里人把这个畜生给宠坏了,吃喝嫖赌样样都干,接触的也都是些不三不四的人。上次我已经狠狠地教训了他,以为这个畜生能就此收手……唉,真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我可以相信此事与石大人您无关。但太子的人也在查私盐进京一事,而且据我所知,他们已经掌握了一些线索。等太子真查到了石公子头上,那可就......。”
石坚一听太子的也在查,瞬间心灰意冷。“我石家注定要葬送在这个孽畜手里了。”
“本王能救石家,只不过需要石大人你的帮忙。”
“宁王殿下想让我做什么?”
宁王嘬了一口茶,说道:
“如今要查石公子的是太子。只有让太子无暇自顾,这件事才有暂缓的余地。”
“无暇自顾?”石坚听不明白。
“不错。”宁王继续说道:
“每年的入秋围猎,都是石大人你负责巡逻,今年,本王要你带几名亲信亲自在西岭围场的西北角值守,到时候放几个人进围场。”
“放人进围场?!”石坚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入秋围猎那天,太子也会在场,殿下是要......”
“你想什么呢?!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只管放人进去即可,其余的不需要知道。”
石坚想多问一句,但把话咽回去了。如今是他有求于宁王,让他做什么也只得照办了。
九月初一,一年一度的入秋围猎是朝廷举办的大活动。往年皇帝和大臣们都会亲临现场观看。这是一个给年轻人展现勇武能力的机会,众皇子和勋贵子弟都会参加。他们踊跃表现,争取得到皇帝的嘉赏,表现优秀的还会有走上仕途的机会,尤其是对那些武将们的后代来说。今年皇帝在夏宫要多住些时日,入秋围猎就由太子主持。执金吾石坚在五天前便日日带着部下在西邻围场内外巡逻,确保安全。
九月初一当天,隆重的入秋围猎开始了。太子主持,先是举行了开猎仪式。仪式之后,太子讲话:
“今年的入秋围猎,大家都拿出最好的状态,展现你们的骑射本领。今日的晚宴够不够丰盛,就看大家的本事了。”
众人都乐得哈哈大笑。
“太子殿下放心,今日必要满载而归。大家说是不是?”
“是!”众人齐声应和道。
这时候,有两人提着一个笼子过来,里面装着一只大雁,围猎之前要先开一个好兆头。太子的贴身侍卫拿来了弓箭递给太子。笼子打开,大雁飞了出去,等飞到很高的时候,太子拉满了弓,一箭射出,只听到一声哀鸣,大雁应声落地。众人拍手喝彩,“好,好,好!”。
围猎正式开始了,众人跃上马背冲入林中,之后便散开了。宁王起初跟太子是一个方向,但在一个岔路处,他对太子说:
“看来跟着皇兄不是明智之举呀,我可比不上皇兄的箭术,这沿路的野味岂不要都被皇兄打了去?臣弟要另辟蹊径去了。”
太子笑着说,“哈哈,随你吧。赵朴,保护好你家殿下。”
“是。”
两人分开后,宁王向西北角的方向骑去。一路上他的心思并不在打猎上,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到了离西北角密林很近的地方,赵朴提醒道:
“殿下,前面是一片密林,您之前从未去过。咱们不熟悉里面的路况,还是去别处吧。”
宁王勒住缰绳。“好,那就在附近转转,看有没有鹿出没,我今天要打到一头鹿。”
说完,他抬头看了一下太阳的方位,大概知道了时辰。还过一刻钟,他就会遭到黑衣人的袭击。而那时,肃王一行人也会赶来。
正当宁王和赵朴在树林转悠的时候,突然从西北方向嗖地传来一只冷箭,幸好赵朴眼疾手快,挡了回去。接着又是好几支箭同时射来。
“殿下,有刺客!”赵朴一边保护宁王,一边喊道。
“谁会如此大胆?敢刺杀本王!?”宁王的话音未落,又是一批冷箭射来,宁王和赵朴的马倒下了,宁王从马上摔了下来,但没有受伤。两匹马都受了伤,赵朴慌了。
“殿下,您快走!这里有我。”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只见从西北方向的密林中撺出五个黑衣人,他们收起了弓弩,拔出剑来,直朝宁王二人奔来。很快,宁王和赵朴就与他们打了起来。宁王功夫虽不错,赵朴更是武功了得,但是对方五人中有四人武功也很强,看路数像是江湖杀手。动作快,下手狠。
双方打了不到一刻钟,赵朴因为多次相救宁王,背上挨了一刀。渐渐地,宁王和赵朴都没了力气,快要支撑不住了。五个黑衣人把他们团团围住,一步步逼近,赵朴拼尽最后的力气想要替主子豁出一个口子,但几番尝试之后都失败了。
为首的黑衣人见此状,他非常迅速地给宁王递了个眼神,宁王看到赵朴如此忠心,内心生出一丝不忍,但要成此事,必定要有所牺牲。
“赵朴,对不住了。你对本王如此忠心,那就最后再为本王做一件事吧。你放心,你的家人本王会厚待他们,让他们享尽荣华富贵。你就安心地去吧。”
宁王给为首的黑衣人回了一个坚定的眼神。为首的黑衣人做了个手势,几人一齐扑向赵朴,很快赵朴就被砍死了。临死前,他还在担忧宁王,不停地喊道:
“殿下,殿下,快逃啊!”
几个黑衣人又向宁王扑来,宁王掉头想跑,结果胳膊上被砍了一刀。就在这时候,肃王等人听到了刀剑声,快马加鞭朝宁王所在的方向赶来。五个黑衣人,其中的三人还在追宁王,但那个黑衣人首领已经开始悄悄撤退了,另一个黑衣人紧跟其后也开始撤退。与宁王纠缠的那三个人,当他们听到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时,才发现情况不对。反应过来之后,却发现已经逃不掉了。
逃走的两人,在进入密林的时候,后逃的那个黑衣人快步追上去从后面给了前面那位黑衣人首领一掌,又一脚将他踹出密林,自己赶在他前面跑了。
肃王等人出现了,与肃王呆在一起的有太尉家的三公子司马辙,号称神射手。他立即骑马去追刺客,有两个黑衣人倒下了。卫将军的儿子卫英发现靠近密林处还有一人在跑,他最擅骑术,以极快的速度追了上去,两人缠打在一处。另一个还在跑的黑衣人被肃王射死了。此时,只剩与卫英打斗的最后一个黑衣人了。
有人喊了一句“留活口。”
话刚说完,肃王射出来的第二箭已经把最后一个黑衣人也解决了,卫英本来要抓活的。肃王还赶过来关心地问道:
“你没事吧。我看那刺客很难对付,就帮你解决了。”
卫英只能领情。“多谢肃王。”
刺客都死了,宁王胳膊上挨了一刀,伤口挺深,差一点就伤到筋骨了,肃王的侍卫给他做了包扎。几名侍卫把尸体拖到一处,一共四具尸体,都蒙着脸。
司马辙向宁王确认。“宁王殿下,刺客一共几人?可有逃走的?”
“没有了,当时与我们交手的就是四个刺客。”
但事实上,刺客一共有五人。逃走的那个,他逃进密林后没多久,就被石坚从背后一箭穿心。临死前,他嘴里嘟囔了一句话,石坚听到后大为震惊,但他绝不会让第二个人知道的。石坚把他的尸体拖到一个隐蔽处,用树枝盖好。密林夜间常有野兽出没,等到明天,这具尸体就会变成一堆白骨。
肃王一一揭下刺客的面罩,前三个人都是生面孔,到了最后一个,当肃王揭开他的面罩后,在场有人“啊”了一声。
“这个人怎么看着有些面熟?”十六皇子说道,“我,我好像在哪儿见过此人。”
这个刺客年纪在五十上下,人很精瘦。八皇子好奇,问十六皇子:
“十六弟,你在哪里见过?”
十六皇子想了半晌后,惊地一下脱口而出:
“东宫!”
但他说完就后悔了,连忙捂住嘴巴。
十六皇子才十岁,说话难免轻率。八皇子连忙正色说道:
“十六弟,休得胡言!看仔细了再说。”
肃王也凝了凝眉。
“十六弟说得没错。本王也曾在东宫见过此人。好像是…..,对,是太子书房里的人。”
此时带着伤的宁王故意用虚弱的声音绝望地说道:
“太子,太子他终究还是下手了。”
八皇子不愿相信这事会是太子干的。
“容貌相近的人也有很多,光看长相不能确定就是同一个人。”
八皇子蹲下身子搜死者的身,结果一无所获。除了肃王和十六皇子说的这个老人,其他三个刺客从容貌上看年纪应该相差不多,四十左右,长相都有些凶狠,而且从脸上那深刻的皱纹能看出是些饱经风霜的人。再看他们的手,手上有常年握刀的留下的茧子。
宁王说道:“我与他们交手的时候,这些人出手无比狠辣,招招都想要我的命。赵朴为了保护我,死在他们的刀下了。这三人很像是在江湖上雇的杀手。”
一行人开始返回营地。路上,卫英悄悄示意自己的侍卫韩辉去通知太子出事了。卫英的侍卫故意掉队,走在后面,然后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拐进了另一条路。他开始寻找太子,但是林子很大,找人并不那么容易。
韩辉骑着马四处乱找,终于在半个时辰后,遇到了正要返回营地的太子等一行人。韩辉慌忙下马拜见太子。大家都认得他是卫英的贴身侍卫。
“韩辉,你家公子派你来的?他们都已经回到营地了?”太子问道。
“太子殿下,卑职有要事禀报。”韩辉急迫地说道,神色也有些焦急。
太子看他表情,知道可能出事了,便跳下马走到韩辉身边。
韩辉凑到太子耳边:
“太子殿下,出事了。宁王在林子里遇到刺客,受了伤。刺客现都已被诛杀,但是有人认出其中的一名刺客很像您书房里的佣人。”
太子顿时面如土色,心里已明了有人做局陷害他。
“我书房里的人?谁认出来的?”太子压制住激愤问道。
“好像是十六王爷先认出来的。然后肃王也说曾在您府上见过。我家公子让我来给您报信儿,还请殿下早做准备。”
太子稳了稳心神,挥了挥手让韩辉退下。这会儿,众人才上前询问太子出了何事。太子对大家说:
“宁王遇刺了。”
众人震惊地“啊”了一声。
太常家的大公子付垣问道:
“宁王可有受伤?怎么会有人行刺王爷?刺客是怎么进来的?”
太仆家的二公子宋志钦说:
“咱们在这里瞎猜也没用,还是尽快赶回营地问个究竟吧。”
太子振作了下精神,对其他人说道:
“诸位。宁王在围场遇刺,幸好人没有事。不过,有人说刺客中有东宫的人,你们随本王回营地看个究竟。”
众人更是瞠目结舌。宋志钦愤恨地说:
“定是有人陷害太子殿下!简直胆大包天!”
一旁的大司农独子白齐冷冷说了一句:
“你们想想,谁能从中获利最多,自然谁的嫌疑就最大。”
营地中,大家看到宁王负伤,他的侍卫死了,还有四具陌生人的尸体,都很好奇和担忧发生了什么?人们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太医给宁王包扎了伤口之后,劝他在账内休息,但宁王执意要到帐外和大家一起等太子回来。
一刻钟后,太子一行人回来了,等进了营地,看到众人都站在一处齐刷刷地看向他,一个个表情或凝重,或惊恐,或难过,他们似乎早就在等着他出现了。太子这边一行人也是冷着脸,大家下了马,向大帐走去。
众人慌忙行礼。“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也不理睬他们,而是将目光落在了被下人搀扶的宁王身上。
“宁王,本王在回来的路上听说你遇刺了!?有没有受伤?”
宁王心想太子真是淡定,他冷冷地回道:
“让太子挂心了。幸好我承蒙天子庇佑,性命无碍。肃王等人及时赶到,将刺客都诛杀了。只是可怜赵朴他,跟着我居然丢掉了性命。你们都让开,请太子看看这些刺客狂徒。”
不远处躺着五具尸体,先前被人围住了,如今大家散开,腾出一个口子。太子并不急着过去。
“肃王救了你?”他将目光移到肃王脸上。
肃王站了出来。“当时,我们正在追赶一头豪猪,大家都想第一个射到豪猪,追了那畜生好久,突然听到了刀剑声,于是我们就赶了过去。当时的情形十分危急,几名刺客追杀宁王,当时他已经负了伤。我,八弟和十六弟都在场,他们也都在场。”肃王指着司马辙、卫英几人。几人都没说话,就是默认了。
太子走了过去,看到五具尸体,有两具最为醒目,一具是赵朴,另外一具就是在他书房端茶倒水的仆人,陈老头。
陈老头在太子的书房当差,做一些打扫的杂事。这位老人从不说话,只是默默干活,做完就走。他呆在书房的时间很短,平时不会有人注意到他。所以,能认出陈老头的外人不多。
而宁王和肃王协助太子监国这段时间,出入太子书房的次数多了起来,见到过陈老头几次,有了些印象。至于十六皇子呢,他是最小的皇子。平时跟太子也没什么来往,但是恰巧在入秋围猎开始的前几天,十六皇子去东宫找过一次太子,恳求太子准他参加今年的入秋围猎。当时在书房,陈老头也在,所以十六皇子对陈老头的长相记忆犹新,才会在第一时间认出他来。
太子看到陈老头的尸体,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一个在东宫当差十多年的人,一个在自己身边伺候多年的人,一个看上去那么老实本分的老人,为什么会出卖自己?太子一向对下人不薄,为什么东宫会接二连三出现背叛自己的人?他的内心无比寒凉,但是还得振作起精神来。他故意装出惊讶的表情。
“这人是我书房的佣人,陈老头。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宁王冷笑道:“对呀,他怎么会出现在刺客当中,这话不该是我们来问太子你吗?”
“此人是东宫的佣人不假,他昨日还在我书房当差,今日怎得就成了刺客?我也一百个不解呢。这其中的原因,本王自然会查个明白。”
“查,当然要查。是谁这么想要我的性命?安排刺客在围场行刺?都要查个水落石出!”
太子看到宁王那副故装虚弱的姿态,厌恶至极。
“听说宁王只是受了些皮外伤?若这些都是来取你性命的杀手,你还能站在这里?还是说,这本就你自己导演的一出好戏?!”
宁王心虚,急忙喊道:
“我还活着,那是因为赵朴舍命护我,直到肃王等人及时赶到。怎么,看到我还活着,太子你是不是很失望啊?!”
太子不屑地说道:
“清者自清。事情还没查清楚,宁王你也不必急着乱咬人!”
“你!”宁王被气得涨红了脸。
一旁的肃王站出来解围。
“太子说得对。事情还没调查清楚。我已经通知了大理寺。另外,夏宫那边,我也派信使去送信了。明日父皇就会知晓此事。一切都等父皇回来亲自审理吧。”
太子心想肃王的动作这么快,分明就是他二人合起伙来陷害他。
第二日,夏宫收到消息,宁王遇刺,但人无大碍。宁王的生母韦夫人得知此消息后,跑到皇帝的寝殿哭诉:
“陛下。璟儿他遇刺可有受伤?伤得重不重呀?是谁如此大胆,连皇子都敢刺杀?陛下,您一定要给我们母子做主呀!”
看着韦夫人梨花带雨般的哭脸,靖国皇帝心里也是一团乱麻。他扶起韦夫人。
“璟儿无事,你不要太过担心。别哭了,当心伤了身子。此事,朕自会查个清楚。你们,还不快扶夫人去休息?”
两名婢女战战兢兢地回了个“是”,便搀着韦夫人离开了。
皇帝再一次打开信,看到那句“刺客中有一个人与东宫的一个佣人极为相似。
“如果真是太子所为,那他可真是糊涂啊!”皇帝失望地叹息道。
皇帝回想起自己临行前,还单独召见过太子,特意叮嘱了他许多。
“难道他都没放在心上吗?还是他听信了身边的谗言?”
虽然在夏宫修养三个月的期限还没到,但是,宫中发生这样大的事,皇帝只得提前启程回京都了。他已经吩咐下去,可以做回京准备了。回京也不是当即就能的,总也得三天之后启程。
皇帝有些难过,他本人非常重视孝道。他自己是唯一的嫡出皇长子,便也顺理成章地继承了皇位。对于其他皇子,皇帝作为长兄,也都很关爱他们。皇宫中兄友弟恭的传说也被民间当作佳话,皇帝因此还很沾沾自喜。所以,他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后代也能效仿先辈,将佳话继续传承下去。
但是,太子的处境与当年的他又有不同。当年,他是唯一的嫡皇子,其他皇子有都较他年幼许多,嫔妃当中也没有能与她母后抗衡的家世背景。而如今的太子,少年时失去了母后,还要面对宁王和肃王这样既有身份又有背景的皇子,自然是处处感受了威胁。
想到这里,他不免多少有些理解太子的动机。但一转念,他又觉得自己明明已经给了太子足够的信任和支持,太子这么多年实际上也没闲着,一直在巩固自己的地位,这些皇帝都是知道了。固然,宁王和肃王的存在是对他有威胁,但谁是储君还是他这个皇帝说了算,太子终究是不能完全信任他这个父皇啊。
皇帝让信使传话回去,一切还待查明真相,大理寺先不要开始查案,等他回宫后亲自审理。
皇帝回京了。太子、宁王和肃王在城门外接驾,皇帝没有在城门外接见他们,而是直接回了皇宫。
回到宫中已经是午时,皇帝也没有什么食欲,只是有些疲乏,便没用午膳就休息了。众臣也都回到各自的府中去了,等着明天看皇帝如何审理宁王遇刺一事。
韦夫人晚上叫来宁王,见到宁王,她担忧地地看了看宁王胳膊上的伤,心疼地责怪道:
“做戏也不必这么认真,还把自己弄伤了。刀剑无眼,这要是不小心伤到了要害处,可还得了?!”
宁王宽慰母亲:
“母亲放心。只是皮外伤,做戏当然得做足,要不怎么让人相信呢?”
韦夫人叹了一句:
“可惜了赵朴,不过他也是为主牺牲。你好好安抚下他的家人吧。”
“儿臣会的。这次一定要扳倒太子,不能让赵朴白白死去。”
韦夫人有些不安。
“你说,陛下会相信是太子干的吗?你找的那些刺客,还有那个太子书房的佣人,都靠得住吗?万一被查出什么?诬陷太子可是重罪呀!”
宁王在脑海中重新理了一遍谋划的全过程,确定种种证据由不得父皇不相信,才对母亲说:
“那些刺客都是肃王找来的,他下过重诺,他们的身份就是拿钱办事的江湖杀手,再查不出其他东西来。至于那个东宫的佣人。这可得感谢外公他老人家。他居然瞒着你我在太子身边安插了一个眼线,而且一瞒就是十二年。”
韦夫人有些得意地说:“你外公是谁呀,当朝丞相!凭着我母家的身份,你本就该是太子。奈何陛下他偏要按规矩立嫡立长。”
宁王狠狠地说道:“那就让父皇看看,谁才最适合做大靖的储君。”
关于刺客的情况,他的确只知道是肃王找来的,并不知道他们的具体来历。其实,这些刺客都是靖南侯府地牢里的死囚。之前都是些恶贯满盈的亡命徒,后来占山为王,专做盗匪,不过他们是西良国人,在南靖与西良国边境的当山贼,抢掠往来商人。
西良国朝廷曾多次出兵围剿都没成功,后来是靖南侯出动了军队进行剿匪,才将这些人悉数抓获。当时对外公布的消息是这些盗匪头子罪大恶极,全部砍头,以儆效尤。实际上是,靖南侯将几个主要首领全部关押地牢,并没有正法。
此次刺杀宁王事件,肃王请他帮忙找几个不会被朝廷查出身份的江湖杀手,靖南侯自然就想到了那些关在地牢中的人。这些人已被关在阴暗的地牢里长达十五年之久,他们太想看见光了。靖南侯命人打开地牢,将盗匪中的老大黄天霸提了出来,只需跟他谈判就够了。靖南侯让他带着三位兄弟去当刺客,并告诉他还有一人会参与刺杀行动,会是指挥他们的首领。而这个盗匪老大的任务就是紧盯住首领,不能让那个人逃走了。最后能活下来的只有他,其余人都必须死。盗匪老大毫不迟疑地就应了下来。
当他带着自己昔日的兄弟去刺杀宁王时,大家天真地以为只是去演一场戏,然后就能重获自由了。盗匪头子也没想到靖南侯对自己的承诺也是假的。
死去的刺客当中还有东宫的陈老头,而陈老头就是这出“宁王遇刺”戏中的刺客首领。他接到的命令是指挥那四位杀手共同演好这出戏,然后在肃王等人赶来之前悄悄撤退,留下其余四人去送死。他同样没想到,自己其实也不可能活着离开。
陈老头真名陈万,是十二年前丞相韦崇安插在东宫的眼线,在太子住进东宫之前就在东宫当奴仆了。他本来会些功夫,但进了东宫以后刻意隐藏了。本以为在书房当差,能够听到一些机密的信息,但太子在书房向来只谈公事,那些秘密的事从不在书房讨论,所以十多年来,陈万也没有替丞相探听到太多有价值的信息。
皇帝回宫后的第二日,开始上朝。这一日,大殿里格外拥挤,除了三公九卿之外,太子、宁王、肃王和安王也都在。东宫的太傅和少傅也来了,执金吾石坚也在。皇帝刚坐在龙椅上,众臣拜过之后,宁王立即当堂告状:
“父皇,入秋围猎,儿臣险些丢了性命,是太子派人刺杀儿臣,还请父皇彻替儿臣做主!”
宁王说得有些激动,丞相一边的人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太子也上前大声喊道:
“父皇,儿臣没有。儿臣是被冤枉的!”
皇帝有些不悦,怒斥道:
“都给朕住口!”
顿时,大家都安静了。皇帝先看了看宁王,用温和地口气询问道:
“宁王,你在围场遇刺的事朕都知道了。你的伤势如何了?”
宁王带着委屈的表情回话:
“多谢父皇关心。”他摸了摸被砍伤的右臂,“太医说,若那刺客的刀再砍深一点,这条胳膊就保不住了。”
众臣中又是一片哗然。皇帝听他说得如此严重,也不由得有些心惊。
“王太医是治疗外伤最好的太医,一定要让他给你好好医治。”
“王太医已经看过了,他说这条胳膊要想痊愈,至少需要百天。他让儿臣在家静养。”
皇帝说,“好,那你就听王太医的嘱咐。”
宁王回了句“是。”
皇帝转而看向太子。“太子,刺客中怎么会有东宫的人?”
太子连忙回话:“父皇,儿臣实在不知。那人的确是我书房里的佣人,但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刺客当中,这事有儿臣也想知道真相。”
一旁的丞相说话了:
“陛下,西岭围场乃是皇家林苑,举行围猎之时更是戒备森严,刺客是如何进去的?老臣想不通啊!今年的入秋围猎可是太子亲自主持的,在围场内外视察巡逻的人也是太子安排的吧。”
太子说道:“今年的入秋围猎是我主持不假,但安保巡逻的工作还同往年一样,是执金吾负责的。”
皇帝怒声喊道:“石坚!”
石坚吓得连忙跪倒。“陛下!臣有罪!围场里出现刺客,臣难辞其咎。但是,但是,入秋围猎当日,各个入口都把守严密,并没有放任何一个可疑之人进入围场呐!”
丞相接过话:“这么说来,那刺客极有可能是提前埋伏在围场中的。可是,入秋围猎开始的前五日就会封林,之后日日会有士兵巡逻。石大人,是不是你的手下偷懒,玩忽职守呢?”
“绝不会的!参加入秋围猎的都人不是皇子就是公子,个个身份尊贵,关乎他们人身安危的事,臣怎敢让下属疏忽?不过……”
宁王追问:“不过什么?”
“不过,围猎开始的前一天,在围场值守的士兵遇到了太子派去的人询问巡逻的情况。”
皇帝一听。“噢?有此事吗,太子?”
太子一头雾水。“儿臣未曾派人去过。”
“石坚!你的下属遇上了可疑人物,竟然还放过了他们?!你该当何罪!”皇帝怒斥道。
石坚喊冤:“陛下,当时臣的下属汇报他们一共四人,都穿了东宫侍卫的制服,有一人还出示了东宫侍卫的腰牌。臣当时只觉得太子心细,还专门派人来询问巡逻情况。可是那四人并未进入围场,如今想来一定是几个人故意引开了巡逻士兵们的注意力,刺客或许就是在那时趁机钻入围场的。”
太子辩驳道:“这不可能!我从未派人去过围场。一定是有人冒充了东宫侍卫!”
“父皇,这分明是有人栽赃陷害太子呀!”安王终于忍不住,替太子说话了。
“是啊!还请陛下明断啊!”太傅和少傅也齐声说。
宁王急了。“如果是有人冒充,那太子书房里的那个佣人怎么解释?!”
“一个佣人而已,被收买了也完全有可能。东宫又不是没出过出卖主子的人!”太子说道。
皇帝听着双方争吵,突然看到了一直没有出声的肃王。
“肃王,当日是你带人救下宁王、抓到刺客的?”
“正是,父皇。当时八弟和十六弟也在场,幸亏还有司马辙和卫英两人,才没让刺客逃走。在刺客当中,的确有一人是太子书房的佣人,儿臣曾在东宫见过那人几次。十六也认出了那人。不过,我们没有在刺客身上搜到任何物证。”
丞相韦崇说道:“陛下,太子故意派人去询问巡逻的情况,然后在警备松懈之时,刺客悄悄潜入了林子,太子就是想要宁王的命啊,陛下!”
此话一出,朝廷众人又开始交头接耳起来。太子听到丞相给他按了这么大的一个罪名,简直气得直咬牙。
“父皇,儿臣绝没有安排刺客行刺!有人想陷害儿臣,还请父皇明察!”
“请陛下明察!”东宫的人都站了出来。
此时,大理寺卿魏殊站了出来。
“陛下,眼下四名刺客的身份还不明确,虽然陈万是东宫的佣人,但这也许只是他表面的身份,我们谁也不知他会不会还有隐藏的身份,其余三名刺客是什么来历也还不清楚。臣认为当前需先彻底查清楚这几个人的底细。”
“嗯,先查清楚刺客的身份再说,此事交由大理寺,光禄勋协助。先退朝吧。”
临退朝前,太子再次申辩:
“父皇,儿臣绝没有做刺杀宁王这件事。目前种种证据都指向了儿臣,这分明就是一场早有预谋的栽赃陷害。儿臣可以对天发誓,我绝做不出如此违逆天道的事!”
安王也替太子说话:
“父皇,朝堂上的事儿臣不懂,但太子是我们的长兄,他平日里对众皇子都很亲睦,大家有目共睹。仅凭太子的为人,儿臣也绝不相信他会做出残害手足的事!”
皇帝知道安王一向与太子交好,此刻能站出来替他说话也情有可原。关于太子的为人,皇帝当然宁愿相信他做不出此等事。但是他也深知,皇位和无上的权力也可能会把太子引入歧途的,宁王和肃王的确对他构成了威胁,难不保他会做出错事,该不该继续信任太子,皇帝现在也犹豫了。
“父皇,究竟是不是太子所为,大理寺一查便知。求父皇一定要抓出真凶,为儿臣做主!”宁王也在一边喊道。
众臣退朝,太子和安王一起出了大殿。
“那些人真是够狠的,为了对付你,连刺杀都用上了。我只是陪父皇去夏宫呆了一段时间,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如今的形势对咱们极为不利啊!”
太子也十分焦急,“陈万恐怕就是丞相安插在东宫的棋子!”
安王叹了一口气,“自上次杨福旺之后,东宫也彻底肃清了一番。结果还是有漏网之鱼。你说这个陈万,在东宫少说也有十年了吧,怎么这十几年时间就没有露出过任何马脚呢?”
“陈万是这件事的关键,查明这个人的身份,就能证明我的清白。我现在是有口难辨。拿不出证据,父皇这次也不会相信我了。”
安王拍了拍太子的肩膀,“父皇一定会相信你的,真相也一定会大白天下。咱们不是还有木先生吗?”
太子恍然,“对,找木先生,他也许能有办法。”太子想到木青云,松了一口气。
宁王在围场遇刺的消息早就在朝臣们之间传开了,不过还未在京城里传开。云水居每日接待的人非富即贵,身为老板娘的云歌自然消息也很灵通。她日日关注事情的走向,忍不住为太子担忧。为此,她特意让十一去安王府给木青云捎话,让他尽快来一趟云水居。
“你找我来是为了太子的事吧。”如果没有急事,云歌怎会主动约木青云来。
“听说今日在大殿上,宁王、肃王、丞相等人都一致控告太子派刺客谋杀宁王。而且他们还有人证。这一次诬告的罪名可不小啊。谋杀亲王,自己的兄弟。木先生,你快想想办法,怎么能为太子证明清白?”
木青云随手拿起几案上的一把折扇,把玩起来。半晌后,他问云歌,
“你相信太子是清白的吗?”
云歌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我虽只见过太子几面,并不能说很了解太子。但是我相信白大人,白大人曾经说过,太子将来会成为一名仁君。”
木青云笑了笑说道:“你要有自己的判断。”
这句话点醒了云歌,她在其他事情上,一向都有自己独立的思考和判断,但在相信太子这件事情上,她深受大司农卿的影响。当初是白尚把她推荐给太子的,她百分之百信任白尚大人,进而也就信任白尚大人支持的主子。但是,她信任白尚大人是凭着多年的相处和了解。可太子呢?她真的了解太子吗?云歌陷入了深思。
木青云盯着那张认真琢磨事情的脸看了好久,最后用折扇拍了拍手心,云歌听到声音,才回过神来。
“在想什么呢?”木青云问云歌。
“你说得对,我该有自己的判断。但我仔细想过了,我还是认为太子不会做那样的事。”
木青云来了兴致,“为什么你觉得他不会呢?”
云歌很认真地分析了起来:
“首先太子没有理由这样做,宁王是对他有威胁,但皇帝一直是向着太子的。只要有皇帝的支持,他的太子之位就不会被动摇,他又何必冒如此大的风险去除掉宁王呢?再者,太子明明知道皇帝十分看重手足亲情,他又怎么会做触怒龙颜的事呢?不过,最大的疑点还在后面。宁王遇刺,却被肃王救了,刺客也全死了。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凑巧了吗?”
木青云很佩服地看着云歌,“你的分析也不无道理。的确,宁王遇刺这件事也有可能是自编自演的一出戏,但这件事难就难在刺客中出现了一个东宫的佣人。”
“那个人分明就是藏在太子身边的一枚棋子。”
“的确,他有可能是。但要想证明这一点,需要拿出证据。如今,这个人已经死了,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云歌急着说道:“那可以查啊!这个人在东宫做当了十几年查,不会没有留下一点线索的。”
“皇帝已经在让大理寺查了。”
“那我们现在能做些什么呢?”
木青云摇了摇头,“什么也做不了。”
云歌有些失望,轻声叹了口气。木青云想说些宽慰的话,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这本就是他给宁王出的主意,他一直在欺骗云歌,还有太子和安王。既然做都做了,又何必假惺惺说一些安慰的话呢?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安王一定在府里等着我呢。”木青云说着,站了起来。“每次来这里,都能喝到你亲手泡的茶,真好!”
云歌很诧异木青云会在这个时候说这些,不过,她听到了还是很开心。
“你喜欢就好。我让十一送你。”
木青云出了雅阁,正好碰上十一。
“师父,您要走了吗?我送您。”
木青云摆了摆手,“不用送了。你有时间多陪陪你姐。”
十一不明白他姐怎么了,只是答应。“哦,我会的。”
木青云走后,十一立即上楼去看云歌。
“姐,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吗?”然后抓着她上下检查。
“快起开,我没事呀,你上来干什么?下面不忙吗?”
“是师父让我多陪陪你的。”
云歌听了,心里挺暖的。笑着说,“我真的没事。走,咱们一起下楼。”
木青云回到安王府,安王急忙迎了上去。
“木先生,你去哪儿了?可让本王好等啊!”
木青云连忙作揖,“安王恕罪,在下去云水居了。”
安王一听,“云水居?是去见云歌吗?”
“是。云歌姑娘约在下,是为了太子的事。”
“云歌也知道了?”
“云歌姑娘很为太子的事着急,她相信事情不是太子做的,她很想为太子分忧。”
安王也焦急了起来,“是啊,他们诬陷太子,还在太子身边埋伏了一个暗桩,现在我们没有证据能证明太子的清白啊!木先生,你快想想办法。”
木青云神色凝重,“想要找到证明太子清白的证据,确实难啊。太子书房里的那个佣人是关键,可惜人已经死了。”
安王也叹气,“是啊,现在死无对证。”
木青云又问,“那个佣人来东宫之前是做什么的?调查清楚了吗?”
安王失望地说,“查了。这个陈万是十五年前进东宫当差的,当年太子即将搬入东宫,少傅招了一批佣人,当时都调查得很清楚,陈万孤身一人,在京城也没有什么亲戚,家底很清白。”
“他平时有机会接触东宫之外的人吗?”
“陈万此人,平时寡言少语,很少与人来往。他没有成家,一直住在东宫佣人的房舍。至于他在外面有没有接触过哪些人,还在查。”
“大理寺也一定在查,咱们最好能先人一步。”木青云说道。
太子的人在查陈万,大理寺也在查。但是大理寺那边肃王做了交待,于是他们很快就查到陈万在京城有一个相好的,是一个寡妇。陈万平时住在东宫,但逢年过节时也有休沐的机会,陈万出了东宫后就会住在那个寡妇家。
大理寺的人在那个寡妇家中搜出了一块玉佩。这块玉佩一看就是宫里的东西,据那个赵寡妇交待,这块玉佩是陈万交给她的,她回忆说:
“中秋节当晚,陈万来了我这里。我一早备好了饭菜等着他,那天他看上去特别高兴,多喝了好几杯酒。然后他从怀里拿出来一块手帕,很得意地跟我说:
“这个给你。”
我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一块特别漂亮的玉佩。
我问他:“这东西一看就十分贵重,你从哪儿得来的?”
他说:“这你就别管了。反正不是偷来的。你就放心收着吧。”
我还是不放心,问他到底是哪儿来的?“你不告诉我,我拿着心里也不踏实呀。”
他就说:“我今后就要得到主子的重用了,这是主子赏给我的。以后还有更好的东西呢。”
我更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了。“重用?谁要重用你?你都半截入土的人了,还能得到什么重用,分明就是在扯谎!”
陈万急眼了。“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不该知道的就不要问了。!”
赵寡妇把知道的都说了,大理寺卿魏殊拿着玉佩和那个寡妇的供词给光禄卿徐白看。
“徐大人,明日你我一同进宫向陛下禀报吧。”
第二日,魏殊和徐白一同进宫见皇帝。
“陛下,这个陈万在京城有个相好的,我们在他那个相好的家中搜出一样东西来,请您过目。”魏殊说着拿出了玉佩,黄公公接了过来,呈给了皇帝。
皇帝只看了一眼,就认了那枚玉佩,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一旁的徐白说道:
“陛下,据赵寡妇交待,这块玉佩是中秋节当晚陈万交给她的。陈万跟她说,自己将要得到主子的重用,这块玉佩是他主子赏他的。”
“他的主子?”皇帝问道。
“是。当时那寡妇问陈万是谁要重用他?陈万回答,只说不该知道的就不要问。”魏殊解释道,他又拿出赵寡妇的供词给皇帝看。
“还有一事,大理寺的仵作验了陈万的尸体,发现此人筋骨硬朗,经脉通络,是个习武之人。”魏殊继续说道。
皇帝不做声,只是把那块玉佩拿在手里,他一边摩挲一边陷入了回忆。
太子十二岁生辰那年,皇帝赏给太子很多好东西,还把自己儿时最喜欢的一块玉佩也送给了太子,便是如今他拿在手里的这块。
徐白和魏殊都看着皇帝不敢作声。许久之后,皇帝才说道:
“传太子。”
一个时辰之后,太子来了。
“儿臣拜见父皇。”
皇帝不理睬他,直接让黄公公把两样东西拿给他看。太子看到玉佩便愣住了。
“太子,你可还认得这块玉佩?”皇帝失望的语气问道。
“儿臣当然记得,这块玉佩是儿臣十二岁生辰那日,父皇赏给儿臣的。”太子连忙回答。
“嗯,不错,是朕赏你的。可你却把朕送给你的东西给了陈万,你为了让他死心塌地为你做事,还真是舍得啊!”
太子慌忙跪下,“儿臣不敢!儿臣绝没有给陈万任何东西!”
“那你倒是说说,这块玉佩怎么会在陈万手中?难不成是他偷了去?!”
“儿臣有罪!当年这块玉佩,儿臣佩戴了一段时间之后就由母后收了起来。之后,之后,儿臣就没再见过这块玉佩了。”
皇帝驳斥道,“你母后走了之后,她宫里的东西,朕特许你带走你想保留的。难道你没拿走这块玉佩吗?”
“有关母后的所有东西,能留下的,儿臣都保留了。但是这块玉佩,当初确实是不见了。”
皇帝不相信,“哼!一派胡言!”
太子委屈辩解道,“父皇,儿臣绝无半句假话!那个陈万只是一个佣人,我与他平日里话都不说几句,我怎会派他去当刺客?”
皇帝冷笑一声,“你怎么不会?你不知陈万会功夫吗?”
太子更是一头雾水,“什么?陈万会功夫?这不可能!”
太子眼中的陈万是一个腰都直不起来的老头,偶尔听到他说话,声音也很弱,完全不像是练过功夫的人。
“父皇,请您相信儿臣,我决没做刺杀宁王的事!陈万也不是我派去的,他一定是安插在我身边的棋子!如果真的是我安排了刺客,我为何要派一个东宫里的人去呢,这不平白暴露了他跟我的关系吗?”
“因为他在书房当差,是你信得过的人,而见过他人又少,并且他还武功高强!这些都是你派他去的原因!”皇帝说了一连串的理由。
“父皇!”
皇帝痛苦万分,挥手阻止太子辩解。
“太子听旨!”
太子立马跪了下来。
“太子李瑜,身为储君却心胸狭隘,不容手足,蓄意谋害,从今日起免去其太子之位!明日早朝宣读圣旨吧。”
太子瘫坐在地上,不敢相信父皇就凭一个佣人和一块玉佩就认定事情是他干的,内心既感到委屈,也对皇帝充满了失望,他没想到曾经说过会始终信任自己的父皇,这一次却这么轻易就相信了那些所谓的“证据”,而且是如此之快。事已至此,他也心灰意冷了,再不作任何辩解,只是磕头领旨。
徐白和魏殊也都满脸惊愕,皇帝的这个圣旨下得也太突然了。皇帝几乎没有与任何大臣商议,就做了这样的决定,所有人都有些诧异。老丞相韦崇听到消息时也很意外。
太子被废,宁王和肃王可得高兴上一阵子了。此时,肃王正在琼华宫中和皇后庆祝呢。
“父皇已经对太子彻底失望了。儿臣的机会终于来了。”肃王高兴地说。
文皇后一边给肃王夹菜,一边说:“这亲情果真就是陛下的软肋,谁要是碰了他的底线,绝不会有好下场。琢儿,你今后要多与你父皇亲近,在其他皇子面前也要表现得友爱些。只要你父皇欢心了,许多事情就好办了。”
“母后说得对,儿臣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