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国幽都,监察御史吴清跟礼部的人返回都城,一同进宫复命后,威帝留下了吴清,要他单独汇报在北境的监察任务。吴清先是汇报了北境的政事和北境军的情况,然后说道:
“定北侯与燕王镇守北境,为北境的百姓做了不少实事,百姓安居乐业,这是我威国的幸事。至于陛下担忧的事,这一趟,臣在北境并无任何发现。而且臣认为,也绝不会发生那样的事。威国自建朝以来,一直沿袭着立嫡立长的传位原则,三年前陛下登基时尚未发生什么,如今和将来更不会有任何变化。得民心者的天下,只要陛下能做一名为国为民的君主,其他任何人都不会有可乘之机的。”
吴清的这番忠谏威帝听了很高兴,他也终于不再为让燕王当了大将军而整日心绪不安了。加上前方传来军报,自从燕王当了威军统帅后,各军士兵团结一心,攻打济州城时势如破竹,盟军连连惨败,攻陷济州城就是一两日的事了。威帝龙颜大悦,心情大好,便来了兴致,要观赏北境送来的贡品。每年他都会亲自看燕王送的东西,并且总会有一些小惊喜,不知今年他的弟弟会给准备自己什么小惊喜。至于其官员送的东西,他不感兴趣。
燕王进贡的东西都被拿来过来,有很多,都在大小箱子里装着。威帝命人一一打开,自己一个一个地看,在打开的第三个箱子里,里面装了很多卷轴。
“子骥又给我送来了北境的风貌图,他一直都记得我喜欢什么。”威帝心中想着,然后命人取出画卷,一一展开欣赏。前面几副全是风景图,在打开第五副画的时候,竟然是一副美人图。画中女子一袭红衣,持剑而舞,动作如行云流水,优美流畅。威帝一时竟看呆了,对画中女子更是一见钟情,盯着画中人看了很久,然后对身边伺候的曹公公说道:
“去把礼部的上官侍郎叫来!”
“诺,陛下。”曹公公连忙叫下面的小黄门去办了。
不一会儿,上官侍郎来了,威帝让他看画,“这画中的女子你在北境可见过?”
上官侍郎一看,只一眼便认出来了。“回陛下,这画中的女子正是定北侯家的二小姐,蒙心瑶。那日定北侯的两位千金过及笄礼,臣等都是宾客。在宴席上,燕王殿下抚琴,蒙二小姐为宾客舞剑。这画中便是那一日的场景。臣记忆犹新。”
“蒙家二小姐?”威帝在心中默念着,又问道:“燕王抚琴?”然后在心中想:“这副画莫不是子骥找人画的,想自己珍藏,结果被错放进了贡品当中?他与定北侯一家走得如此近,想必与这位二小姐也颇熟识,难道他喜欢此女子?”想到这里威帝突然紧张起来了。
“朕问你,你在北境将近一个月,据你的观察,燕王与这位蒙二小姐关系如何?”
上官侍郎跟曹公公都有些意外,陛下竟会问这样的问题。上官侍郎其实并未见过两人在一起的场景,除了在宴席上的这一次。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正心急如焚的时候,突然回忆起当时燕王身边还有一位女子。他便回话:
“回陛下,恕臣无能,并不了解燕王与蒙二小姐的关系如何,但燕王殿下身边有另外一名女子,当时在宴席上,此女子就坐在殿下身旁。哦,臣想起来了,好像是叫云歌。”
威帝突然放松地笑了起来:“看来子骥这小子是开窍了,哈哈。好了,你下去吧。”
上官侍郎退下后,威帝又盯着这副美人舞剑图看了许久,口中不自觉地说出“心瑶”两个字。一旁的曹公公自然明白威帝的心意,便说道:
“陛下,定北侯的千金已过了及笄的年龄……”
威帝说道:“等威军拿下济州城之后,就让蒙家二小姐入宫吧。你去通知礼部筹备此事。”
济州城,云歌直睡到第二天晌午才醒来。醒来后头还昏昏沉沉的,现在是白天,两军已经在交战了。她走出屋子,四周空无一人,出了院子来到大街上,突然听到了城墙外的厮杀声,而且那声音越来越近,她的心跳得也越来越快。战争和杀戮离她如此之近,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瞬间笼罩了云歌。
街巷里到处都是死伤的士兵,城墙上还不时有士兵坠落下来。当亲眼目睹了这一切,云歌才意识到战争有多么地残酷。在战场上,人可以被任意砍杀,连草芥都不如,战场上的人也都暂时没了人性,眼里、心中只有杀戮和胜利。她想到此时此刻,燕王就在城外指挥威军,也许他也正在挥刀刺杀盟军的士兵,一想到那个画面,云歌再也承受不住了,竟瘫倒在地,难受得作呕起来。
那一刻,她是多么痛恨战争,她多希望这世上没有战争,但这显然是徒劳的。她想到连元真这样的出家人都不得不面对战争,每个人都生来就有他要背负的职责,燕王亦是如此。
现在木青云和元真都上了战场,没有人能顾得上她。即便再难受,她也只得自己慢慢爬起来,一路踉跄着返回住所。她现在浑身发颤,直冒冷汗。她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坐在炉火旁,想尽力让自己平复下来,稳住心神。现在她只等着天快些黑,然后就能出城,离开这里。等着等着,云歌睡着了。等她再醒来时,睁开眼看到了木青云和元真,再看向窗外,天已经黑透了。云歌立即起身,
“我该出城了。”
木青云和元真也不想让她在这种地方多留一刻,他们一同送云歌去了南城门。临别之前,云歌对两人说了一句:“保重。”
云歌骑着赤羽连夜赶路,她回家心切,一心只想赶快回到苏姨身边,依偎着她,感受她身上母爱的气息,她喜欢苏姨用手抚摸她头发的感觉,那双手虽然粗糙,但却是这世上最温暖的手。她想吃苏姨做的饭,她想听十一给他讲那些不着调的故事,她想去汐儿家帮她照看小孩子……。一路上她就是靠着这些念想才撑到了华都。当赤羽带着她进了郡主府的大门后,云歌再也撑不住了,直接倒在了马背上。
“郡主!郡主!”
云歌被抬进屋子里,苏姨跟十一吓坏了,急忙喊人去请了大夫,大夫看过之后,说是身心疲惫所致,虽无大碍,但需要好好修养,苏姨这才松了一口气。十一去送大夫,苏姨守在云歌的床边,看着那张苍白的脸,苏姨无比心疼,心疼地眼泪直流。自去北境到现在,云歌的确经历了太多事情。而今,她终于还是倒下了。
云歌昏睡了三天三夜,苏姨跟十一不放心别人照顾,两人轮流守着云歌,给她擦脸擦手,喂水喂粥。直到第四天上午,云歌才苏醒过来,当时是十一在照顾她。
“姐!姐!你醒了?!娘,娘!我姐醒了!”十一兴奋地喊道。
苏姨闻声赶来,看到云歌已经能坐起来了,简直高兴极了。“云丫头,你可算醒了。”苏姨喜极而泣,抱着云歌哭了一番。
云歌用微弱的声音问道:“我睡了多久?”
十一说:“你把我们都吓死了!你睡了整整三天三夜。”
苏姨问她:“你现在还有哪儿感到不舒服吗?”
云歌挤出一个微笑回道:“没有,就是饿了。”
苏姨高兴地说:“好,好,饿了好!我这就给你做饭去!”
苏姨出了屋子,云歌问十一:“可有济州城的消息?”
十一沮丧地回道:“你回来的第二天,济州城就被攻陷了。靖国跟洛迦国都撤军了,夏军的残部退回了昊都,以永安河为最后的屏障依然在跟威军做殊死抵抗。”听到这个消息,云歌并未觉得惊讶,这本就预料之中的事。
“姐,你可别操心这些了,你看看你都瘦成啥样了?大夫说了让你静养,这段日子你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什么也别想。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人顶着呢,嗯?”云歌笑着点了点头。
苏姨做了一大桌子菜,全是云歌平日里爱吃的,云歌吃了很多。“我得好好给你补一补,答应苏姨,这些天哪儿都不准去,就在家好好歇着。身子养好了才能去干别的事。”
云歌回道:“好,我答应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