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禧35年,庆国雍都祸不单行,仁德皇帝陡然驾崩,百年不遇的地震席卷雍都,在百姓们惊慌失措时,6万精兵气势汹汹的抵达了城门口。
“清君侧”三个字,剑指300年封氏皇族。
加上百年地震翻涌,似乎说明国之将亡的妖孽天象。
一时间,朝臣和民众同样惊慌,只觉得天地都将倾覆。
就在这个关头,雍都祭天台上,突然响起有力的鼓声,雍都每个角落的百姓都听到那鼓声,只觉得声声入耳,振聋发聩。
很快就有消息传来,是七皇子封司鸣在持棒击鼓,威吓地龙。
鼓声中,地震真的停了,余震缓缓平息,百姓吊起来的心下去了一半,想起那传遍整个雍都的鼓声,立刻对这位储君尊崇无比。
新一朝的天子,在内敌临门之时,已然确立。
言犀在皇宫中倒下的时候,封司鸣拨开阻拦的侍卫,手中长剑已然出鞘,对着初初狂砍而至,初初冷哼一声,跃身退开,脸上再无半点不情不愿的服从。
“我的任务完成,可不用再听你的命令。”
封司鸣怒极,自一次举剑冲了上去,对一旁的弯刀喝道:“拿下她!”
弯刀得令,数十个黑衣人从各处冲来,和他一起将初初牢牢围住,但他们都是初初训练出来的,又岂是她的对手?弯刀一边奋力攻击,一边护佑着封司鸣,生怕有一点闪失。
双方很快僵持,初初冷冷的站着,手中“蛇吻”令人胆寒,弯刀和黑衣人死死围着,亦不敢让她轻易逃离。
黑豆像一道黑色的影子,冲过着剑拔弩张的人群,冲到言犀的身边,陆重行紧随而至,将她抱在怀里,看到她胸口的伤,颤抖着手拿出银针,徒然的止血,只是初初的攻击那样狠绝,刀刃穿破了心脏,言犀躺在那,连呼吸都没有了。
封司鸣看过去,心里刺痛,恨不能给自己两刀。
早知如此,就该将她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她,起码……起码可以保她平安,而不是这样凄惨的,死在这里。
“言犀……”
陆重行轻轻喊着,声音都抖了,回应他的是黑豆凄厉的叫声,那叫声像狼一样,悠长呜咽,仿佛要冲到九天之上。
就在这时,一个深青色的影子出现在这片狼藉的地方,10年前在泥巴山上遇到的段十六,在黑豆凄厉的叫声中,不知从何处而来,站在他们的面前。
“殿下,许久未见了。”
他轻轻说着,目光掠过言犀死白的脸,微微叹了口气,看向初初,“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仇也报了,之后是浪迹天涯还是随遇而安,无生门再不干涉。”
初初看着这个沉静神秘的男人,又看了看已经停止呼吸的言犀,神色复杂,一句话不说,起身跃起,弯刀想挡,见封司鸣一脸凝重,又停了下来,眼睁睁看着她几个点跳,如入无人之境,转眼就消失了。
“殿下。”
弯刀低下头,等着封司鸣的指示,封司鸣没有看他,从段十六出现的那一刻,他的目光就钉在他身上,满目慎重,手里的剑也隐隐约约的,握得更紧。
“段……先生?”
陆重行愣在原地,看着黑豆撒欢似的跑向对方,再次惊讶于10年过去,这个男人的容颜依旧,一时间分不清他到底是妖怪还是神仙。
封司鸣将脸上的哀伤收回去,沉声说道:“门主既然出现,是否意味着这破破烂烂的江山,是我的了?”
“自然,你是庆国最后一个真龙天子,即便没有无生门,这江山也早晚是你的。”
最后一个真龙天子吗?他冷冷一笑,“都这个时候了,门主就不必多说废话了,我可不觉得,这雍都可以奇迹般胜利。”
段十六微微一笑,交给他一根鼓棒,“此乃震天棒,殿下在祭天台击鼓,可驱赶地龙。至于董世忠,兵临城下时自会败亡,如此,殿下不必再等候数年,看江山落入伪王之手了。”
封司鸣接过鼓棒,只觉得一股气从那上面渗出来,缠绕在他手上。
他心知段十六所言不虚,命弯刀将人遣退,沉声问道:“你要的东西是什么?”
“一句话和一滴血。”
“一句话?”
“没错,我要殿下亲口说一句话。”
“什么话?”
“‘我自愿让你砍下我的手。’”
封司鸣一愣,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弯刀浮出怒容,拔刀指向段十六,段十六便笑笑,“我需要真龙心头一滴血,至于你的手,并不会真的拿走,你只需要说出来就可以了。”
“殿下……”
弯刀忍不住上前劝阻,生怕有诈,封司鸣抬手阻止,看着周围一片狼藉的皇宫,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自愿让你砍下我的手。如何,这样可以了吗?”
“当然。”
段十六颔首,身影一动,闪到封司鸣身前,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一柄尖刀猛然刺入他的心脏,又瞬间收了回去,弯刀大惊失色的时候,这一动作已然完成,段十六退了回去,封司鸣捂着胸口,脸色微白,似乎也没什么危险。
“交易完成了,殿下尽快赶往祭天台吧。”
段十六说着,不再看他,脚边的黑豆呜呜叫着,将他的目光扯了过去,又落在言犀身上。
在他和封司鸣不徐不疾说着话时,陆重行紧紧把言犀抱在怀里,脸上悲痛欲绝,仿佛在等着什么。
段十六看着他,正确的说,是看着言犀,轻轻叹了口气,陆重行便低低的开了口。
“我知道段先生非一般人,可有救她的方法?”
封司鸣刚要走,听见这句话也停下脚步,对段十六说道:“门主若可以救她,庆国天下,但凡我有的,都可以给你。”
四野一片寂静,段十六并未多想,点了点头:“一个有情人的半心,加上一腔龙血,可以救她。”
半心?龙血?
封司鸣便听了出来,下意识的看了看收掌皮肉之下,静静流淌的青色血管,轻笑道:“我自认对她有些情义,只是这后宫,每块砖都渗着血,不想害她,这颗心若是有用,门主尽管拿去。”
“我也是。”陆重行看着言犀,轻轻一叹:“若是能救她,就是一整颗,都可以拿去。”
段十六抱着黑豆,一边顺毛,一边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们,“殿下若是答应,自然是最好,只是失去半颗心,这一生,每到朔月,会被心痛所累,而失去龙血,明日一站恐怕要败。”
封司鸣一愣,弯刀急忙就跪下了,“殿下万万不可!”
要败?
封司鸣心中激荡,他站在那看着言犀,耳边听到四野八荒,百姓凌乱凄厉的声音。他早已下定决心,要整肃这破落颓废的江山,明日一战只许胜利,但言犀……他这一生,又能遇到几个言犀?
“我……”
“用我的吧。”
他刚要点头,陆重行突然开口,看着段十六轻轻一笑,“什么龙血,这种东西我正好一滴都不想要。”
封司鸣一愣,惊讶的看着他,目光闪烁,又百思不得其解,段十六却很满意,“她倒是个有造化的人,那么,殿下,取你半心,你可愿意?”
“当然。”
侍卫们远远的围着,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封司鸣点点头,那个神秘的绿袍男人又一次闪到了他面前,只是这一次,手中尖刀缓而慢,一点点刺进去,一点点旋转着,封司鸣跪倒在地,疼得浑身发抖,他们想要冲过去护驾,却见头领一挥手,又停了下来。
尖刀离身,一颗鲜血汇聚而成的圆珠在段十六手上浮动,他走到言犀身旁,将那颗珠子放进她的心脏。
奇迹般的,陆重行看到她胸口的血迹慢慢褪去,那穿透心脏的伤口居然开始愈合。
段十六又看向陆重行,见他点点头,便一挥袖子,一瞬间,陆重行只觉得有什么如烟似雾的东西从自己身上飘出来,带着一点紫红,朦朦胧胧的罩在言犀身上,言犀那原本灰白的脸色,在那烟雾下渐渐透出红润的色泽,睫毛轻颤,仿佛随时都会醒来。
封司鸣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她由生到死,又死而复生,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深深的看一眼陆重行,“她选了你,别让她后悔。”
说完,他冲段十六一拱手,带人往祭天台而去。
陆重行抱着言犀,仿佛抱着这世上最贵重的珍宝,看着她脸上有了颜色,眼眶都红了。只是那烟雾牵走了他的力气,他挣扎良久,眼前一黑,已经到了药铺的花园里,风天齐大呼小叫的跑过来,不可思议的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又看着陆重行惨白的脸,目瞪口呆。
“多谢先生……”
陆重行勉力说着,拼命抱起言犀走进房间,将她安顿好,然后终于如强弩之末,晕了过去。
振奋人心的鼓声响起来了,风天齐小心翼翼的关好门,看着和黑豆玩的段十六,人小鬼大,却装出一副童言无忌的样子,直愣愣的问道:“你是神仙吗?”
段十六抱着黑豆摸了摸,轻轻一笑,“我是妖怪哦。”
“那你为何要帮我师父……不对,我师娘啊?”
段十六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摸摸黑豆的脑袋,像是想起了久远了事情。
“数百年前,我的……有个对我很重要的人,因为我重伤沉睡,为此,我与庆国皇室交易,获得一块不被打扰的风水宝地。如今,第二件东西到手,可以将他唤醒了。至于言犀,对于她的命运,我已经插手太多,接下来就要拜托你们多多照顾她了。”
风天齐听得半懂不懂,还是乖顺的点点头,段十六便笑笑,将黑豆塞进他怀里,径直出了药铺,不见了。
风天齐抱着黑豆,傻愣愣的站了很久,突然反应过来,一拍脑袋,无比后悔,“这一定是神仙,我怎么没求点灵丹妙药呢!?”
黑豆翻了个白眼,跳下地,扑鸟去了。
第二天,董世忠的大军兵临城下,刚送走地震的雍都人民,迎来了比地龙还要危险的敌人,封司鸣站在城头,身着雪白的丧服,长发用孝带简单绑着,被猎猎的狂风吹得飘扬起来,他看着数年不见的董世忠,隔着半里的距离,依然能看到他身上凌冽的杀气。
的确勇猛,的确是难得的良将,只可惜,不够忠心。
“殿下,”弯刀走到他旁边,恭敬的低头:“所有人已经就位,四个城门的动向,可以随时传递。”
“很好。”
“殿下,双方兵力悬殊,不如让臣出战,必定取他首级!”
“不忙。”
“殿下?”
封司鸣昂首看向城外,雍都可调配的兵力不足两万,面对6万精兵,可谓胜算全无。大敌当前,紧闭的城门外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人数悬殊,雍都惊魂未定,开门迎敌不如关门防守,只是防守……会挫伤士气。
他在等,等段十六兑现承诺,等他那所谓的天命。
庆国最后一个真龙天子……哼,他敢说出来,自己就敢把这天命扛下来。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出现在城门外,没有人看到他是如何出去的,弯刀看过去的时候,吸了一口凉气,却看到封司鸣的嘴角浮现出一点笑意。
一身黑色短衫,利落窄袖,高高扬起的马尾,再加上那腰间的古朴短剑,不是言犀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