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初……”
初初一晃手腕,“蛇吻”无声无息的回到她手中,言犀挡在陆重行身前,看着那匕首的轨迹,再次确定,刚才那一下,的确是冲着陆重行来的。
陆重行也看了出来,想到“雨夜杀人案”的传言,想到那些全身血都流尽的尸体,还有那差点夺走言犀性命的伤口,无法忍受要让言犀保护自己,想上前一步,却被言犀一抬手,拦在了身后。
“言犀……”
言犀看都不看他,只是盯着来者不善的初初,冷声说道:“你要报仇,找的应该是我。”
初初看着两人在意的样子,嘴角一抹冷笑,眼里却冰冷一片,“言犀啊言犀,你是一个人过不下去吗?在无生门缠着我姐姐,到了雍都短短几个月,又多了一个情郎?”
“……他和楚楚的死没有关系,你不许对他出手!”
“哈!”初初大笑一声,盯着陆重行上下看了一眼,她的眼神和她的武器一样,锐利、冰冷,带着不可言说的暗毒,“你要是这么说,我还真想动手了。”
“你……!”
“毕竟你死了不过是死了,要是杀死你喜欢的人,一定能让你痛彻心扉,也许在杀死你之前,应该让你品尝一下这种滋味,这样,你才能体会我姐姐死的时候,我的感受。”
“……”
言犀哑口无言,楚楚是她心里永远的痛,光是提及,眼眶就有些泛红,握剑的手关节都泛白了,却无法把剑尖指向初初。
陆重行叹口气,不顾她的阻挡走到前面,看着初初说道:“初初姑娘,我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言犀绝对不是故意害死你姐姐的。”
“哦?你这是求情?”
“我只是想说,这个世界上因为你姐姐的死而悲痛、绝望的人,除了你,还有她,若是时光倒流,她会愿意付出一切,换你姐姐的性命。”
“悲伤绝望……?”
初初盯着言犀,想到她在那牢里行尸走肉的样子,眼中划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那情绪转瞬而逝,她又冷笑起来:“我看她现在倒是逍遥自在,快活得很!”
说完,她不再给两人说话的机会,手中“蛇吻”朝着陆重行再次袭来,言犀眼见她来真的,欺身向前,越过陆重行朝前冲去,“影月”斜劈,将那锋利的匕首拦截下来。
但“蛇吻”本就是远程武器,即使被拦下来,初初手臂转动之间,那匕首就像一条不会退去的毒蛇,左突右进,一次又一次的冲过来,企图冲破她的防守,但言犀哪里敢让她得逞,横、挡、劈、扫灵活切换,见招拆招,不到片刻两人就已过了百招,兵刃相接的声音“玎珰”作响,风天齐好奇的冲出来,又被吓了回去。
“师父!”
都说刀剑无眼,风天齐抱着黑豆躲在门里,着急的叫唤,陆重行看他一眼,却只是站在言犀身后不远处,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他清楚,初初的身手若是和言犀一样,言犀心中有愧,根本不会是她的对手,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难道要一个人活下去吗?如果是这样,自己躲进屋里又有什么意义?
初初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她耐心耗尽,手腕一收将“蛇吻”召回,跳下来从腰间抽出一柄又软又薄的长剑,挽了个剑花,朝言犀冲去,像是打算将言犀杀死,再取陆重行的人头。
言犀心中着急,她早已决定,初初若是要以姐姐的死向她索命,她必定不闪不避,让她拿了去,但现在扯进一个陆重行,她却无论如何不能退让。
这个世界上,因她而死的人有一个楚楚已经足够痛苦了,若再加上陆重行……
“怎么?你是要护他到底了?”
“这事跟他没关系!”
“但我偏要杀他!”
“……”
对话之间,言犀眼中锐气更甚,手中短剑快到几乎有重影,和初初在院子里打了起来,一时间只听见长剑相撞,桌椅草木不断纷飞,风天齐辛辛苦苦收拾出来的规整院落,哪里还有一点规整的影子。
突然,双剑碰撞,初初眼中杀气一闪,一手执剑压住影月,另一手一闪,蛇吻再次出击,贴着言犀的腰身直取陆重行!言犀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防守不及,一个横挑将那鬼魅般的丝线挽起,生生拽回疾驰的匕首,剑身一转,那匕首便被牵扯着倒转过来,朝初初直射过去。
初初冷笑一声,闪身回退,手臂一伸一收之间,“蛇吻”老老实实的到了她的手上。
锋刃上,已然见血。
言犀大惊失色,回头看去,却见陆重行捂着胸口上方,脸色惨白,还是没有退缩的意思,“初初姑娘,你若执意取我性命,怕是要不死不休,那我不如今天就把这条命给你,只求你放过言犀。”
“陆重行!”
言犀气得发抖,眼眶通红,抓着剑要冲过去,陆重行却一挥手制止她的动作,一贯淡漠温和的脸上,却是一个有些尖锐的笑容,“如何?初初姑娘。”
“以命换命?哼,就凭你,恐怕没那么珍贵。”
“初初!”
言犀大喊一声,怒上心头,恨不能冲上去,这时,一声极为诡异的哨声响起,初初听到那哨声,一声冷哼,转身一跃就上了屋顶,毫不犹豫的离开了。
“我任务结束的那一天就是你的死期,洗干净脖子等着。”
这句话落下,初初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言犀脸色惨白的听着,咬牙收起剑,冲到陆重行身前,见他的血已经染红了大片衣服,忍不住又怒又急,大吼道:“你干嘛在这傻站着!”
“你别生气。”
“我怎么能不生气!?”
陆重行叹口气,他刚才说的句句属实,言犀正在气头上,他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还是风天齐见那可怕的刺客已经离开,一声不响的冲进屋里,拿出药瓶和纱布,将陆重行拽进屋里。
一边拽,一边还不忘帮师傅传达心意,“姐姐别生气了,师父这么喜欢你,你死了他也是不想活的。”
一句话闹了两个大红脸,陆重行不声不响的进了房间,言犀站在院子里,看着一片狼藉,心里也乱成一片。
早知道,就不该跟他回来。
只是现在想这个还有什么意义呢?她叹口气,心急火燎的冲了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言犀最后那一下还算勉强赶上,陆重行的伤口不深不浅,风天齐手脚利落的擦洗伤口、擦药、缝针,再把他的肩膀整个包起来,动作熟练得不像个孩子。
也多亏陆重行医术了得,做出来的药膏居然对“蛇吻”是有效的,因此这个伤口看着恐怖,包好之后,也没什么大碍。
但言犀在一旁看着,越看越焦虑,“不如你们离开雍都吧,初初她脾气暴躁,但也不会是非不分,你只要离开,她杀了我,也不会去追杀你的。”
“你在说什么?我在你心里是这样懦弱怕事的人?”
“当然不是。”
言犀叹口气,陆重行要是懦弱怕事就好了,这样,那晚看到自己当街打斗,就不会冲上去救自己,他们也不会在10年后重逢,又渐渐的牵扯在一起。
“我看,不如做个假死的药吧,”风天齐人小鬼大的开了口,洗着自己满手的血腥,还不到9岁,就跟看惯了似的,脸上没有丝毫恐惧,倒是十成十的滑头算计,“这样,下次那个姐姐过来,就吃一颗,然后受她一剑,装死。”
“你什么时候能把这些鬼点子收一收?”陆重行摇摇头,又认真的想了想,玩笑一样的笑一声,“倒也不是不行。”
言犀没有表态,如果实在不行,只要能保住陆重行的命,多么无耻狡猾她都不介意,但是她自己……初初是为楚楚报仇,自己若是骗她,即便成功了,又有什么脸活下去?
要是没有喜欢他就好了,要是陆重行没有喜欢自己就好了……
那样就可以一了百了,干干净净了。
陆重行看她一眼就知道她的想法,捂着伤口走过去,用一只胳膊将她轻轻的拢进怀里,“别烦恼了,我说过,活一天赚一天,就算今天死了,这一生能遇到你,也很满足了。”
“可是……”
“无念可以为喜欢的人而死,我虽然不是得道高僧,也同样可以为你笑着赴死,你若真的不想逃不想避,那接下来的日子,我们高高兴兴的过,好不好?”
言犀心里感动,将下巴轻轻搁在他肩膀上,许久,回答道:“好。”
说完,她看向假装捂眼睛的风天齐,冲他轻轻一笑,风天齐便知道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不就是假死药嘛,他可是神医徒弟的徒弟,小意思。
言犀被他的神色逗得一乐,忍不住想,初初任务结束的日子,就是封司鸣登上帝位的日子,要不去把封司鸣杀了,这样,初初是不是就等于任务永远没完成?
一转念,她又被自己的想法逗到,无奈的摇摇头,扔到了一旁。
就这样,初初的出现,提醒着言犀那避不开的血色未来,她能做的,就是陪在陆重行身边,多相处一些。
饶是如此,她的时间也并不多了。
那一天之后,朝堂震荡如狂风暴雨中的水面——因珍珠郡主遇袭,十三皇子再不愿有任何容忍,一封密奏将董世忠通敌受贿的证据直接送到了皇帝病榻之前,封司鸣更是不声不响,初初和弯刀手起刀落之间,直接将董氏羽翼一杀了事,然后见缝插针,将自己的人换了上去。
短短一个多月,董氏愤怒的发现,那些结党营私、祸害百姓的勾当,在真正的凶器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皇后空有尊贵头衔和腹中皇子,却也一筹莫展,在皇帝面前闹了一遍之后,便如蛰伏的狼,在后宫安静下来。
那之后,董氏牢牢抓着礼部、吏部和兵部不放,十三皇子接收庆王妃的布置,很快手握刑部和工部,七皇子则在数年经营之中,将大理寺、户部纳入势力之内,并随时准备抢夺吏部和兵部。
朝堂上每天刀光剑影,但谁输谁赢尚不明确。
很快,大臣们知道那凶狠利落的“无生门”出自七皇子,每每见到,眼中的恐惧一日比一日明显,不少眼睛厉害、见风使舵的人,恐惧而机敏的向封司鸣抛出了橄榄枝。
倾轧之间,事态如大火烹油,秋天还没过完时,一个秘密消息点燃了最后的战火。
“不是董世忠?什么意思?”
将手里的密报拍在桌上,送信的黑衣人跪在地上,仔细说道:“启禀殿下,我们和初初一路追踪到边关战场,看到北羌部队和庆国军队不过是小打小闹,当时我们觉得有些奇怪,当夜,我们摸进营帐,将董世忠当场杀死,这才发现,那人只是替身。”
“那真正的董世忠呢?”
“初初命我急速回来禀报,她和方十一一路追踪,往辽州去了。”
“辽州……”
封司鸣双眼微眯,一旁的弯刀上前一步皱眉说道:“殿下,辽州向来是董氏的地盘,我们此前一轮‘猎杀’还没有涉及到那,若董世忠取道辽州,再穿过平州,即可从皖州和巴州,直达雍都。”
“没想到我们动作如此之快,依然比不过他的老谋深算。”
“董氏一族在中南部,尤其是南部的势力盘根错节,我们先向南部动手,斩断他的摇钱树和军资线,属下认为成效是很好的。”
“当然好,好到他已经慌了,迫不及待调转枪头,要将我们连根拔起。”
“那殿下……要不要传信给初初,让她尽快杀掉董世忠?”
“不,”封司鸣摇摇头,“猎夏之后,董皇后刺杀十三弟不成,已经彻底暴露,她一定算好十三弟和我会先统一战线,针对她董氏一族,想必那时候她已经和董世忠联络好,打算破罐子破摔,里应外合,强行夺权。”
“没能截住皇后的信,属下办事不力。”
“无妨,我就等着她这一招呢,斗来斗去,小打小闹我也快烦了,她董氏要清君侧,我就要在雍都人面前,把他们清了。”
说完,他冲跪着的黑衣人吩咐道:“你再带一个人去和初初汇合,让初初尽快回雍都,你3人继续跟着董世忠,不要动手,把他的动向随时传回来。”
“是!”
黑衣人一点头,起身消失在夜色里,弯刀看着重新关上的门,低声说道:“殿下,接下来我们……”
封司鸣毫不在意的笑了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