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宸枫这幅皮囊还是很能打的,冷酷君王脸,身高一米八,有型有款,搁到前世古偶电视剧里,那也是能迷倒万千少女的。
他又当了几年皇帝,此刻一身明黄色常服,龙袍上的利爪都泛着金光,本来应该是有些帝王威仪在的。
只是他这微微一笑,怎么看都带着点凌云的味道,削弱了那份冷,带着点慵懒,有点像旁边那只吃得胖了走不动道的玄猫。
南宫宸枫一贯带着些许阴冷气息的脸,此刻许是喝醉了酒,竟然少有的一丝红晕,带着三分醉的眼神看着梁轻,倒显得多了几分坦荡,眼里全是惊喜,并没有一丝防备。
“是,我来找你报仇!”梁轻实话实说,不带一丝感情色彩。
“呵呵,这条命现在不值钱,你愿意要就拿去吧!”南宫宸枫竟然也毫不担心。
他依旧坐在案边,四平八稳,甚至又继续拿起笔,开始描摹着画里面,不太满意的,梁轻的几绺发丝。
“……”南宫宸枫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梁轻本是准备如果他敢喊人,就直接一把匕首刺过去,但是此刻他这么波澜不惊的,好像自己太过小人了。
四下无人,梁轻索性一屁股坐在南宫宸枫的对面,“真不怕我找你锁命?是你亏心事做多了,所以反而不愁了吗?”梁轻竟然真的和他聊起天来。
“咳咳,”南宫宸枫以手掩面,咳嗽几声,“早晚一死。”
“你们做皇帝的,不都想千秋万代么?你不求长生不老?”
“呵呵,你见过有几个长生的帝王呢?”
“你倒是清醒!”
“不清醒能如何?我倒是想千秋万代,只是时不我与呀!”
“难道不是你们南宫朝气数已尽?”梁轻好心提醒。
“什么是气数?”南宫宸枫正视着梁轻的脸,有点贪婪的看着她的容颜。
整整两年了,梁轻变了,少了几分凌厉,面目更加柔和,更添女人韵味,虽穿着宽大的太监服饰,却难掩身姿窈窕,倒有点他以前所向往的样子了。
多奇怪?
从前他喜欢温柔娴淑的女子,而梁轻凌厉跋扈,野性难驯,像只小野猫似的,他心悦于她!
如今她经逢大难不死,再次来到他身边,少了野性,却和他这两年来日日夜夜思念的小野猫不同了。
而他竟然还是心悦于她!
多看她一眼,就多一分满足,多生出一份对这人世间的眷恋。虽然不忍反驳她,还是不免给自己找借口,说出了一句不符合他身份的话:“一个苟延残喘的王朝,换谁做这个皇帝,也是枉然!”
“哪怕这个人就是天曌帝的转世!”
“你还敢提天曌帝转世?当初可是你因为一个谶言,派人刺杀于我?”天曌两个字刺激了梁轻。
南宫宸枫沉默不语,没有回答,而是静静的看着梁轻,半晌。
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听说你喜欢玄猫,这只可还好?”
他的表情太自然,仿佛聊家常。
但是,有时候,不回答就是回答。
梁轻:“果然是你?你派了那么多刺客,大内高手,江湖杀手刺杀我们!”
南宫宸枫:“它叫玄八,是最为肥硕乖巧的一只。”
梁轻:“当初我们千里逃亡,楚州大水,被阻清江边。”
南宫宸枫:“我前边还收养了七只,都是玄猫。”
梁轻:“白渡,我们在冷雨夜被追杀,寒江剑第一次染血,我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南宫宸枫:“安宁说你喜欢黑色的。”
梁轻:“好不容易趁夜渡过了清江,你在紫台又设了埋伏。”
南宫宸枫:“我都给它们封了将军,它们有专人喂养。”
梁轻:“二哥为我挡了一剑,受了重伤!”
你来我往了好几个回合,这次梁轻等了半天,南宫宸枫竟然未发一言,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就在梁轻以为他不想说话的时候,他真的说起了家常:“汀兰生了个女儿,还没满月!”
梁轻:“回到荆山,所有人都不见了,蒋勋说谎骗我,张暖围村抓我,梁家村被屠村了,父母死了,二哥又受伤了,我独自支撑,寒江剑再开杀戒……”
南宫宸枫:“璟儿快三岁了,能跑了,开始读书了,会叫父皇,也认得姑姑。”
梁轻:“我力竭沉江,双眼模糊,黑暗中一道黑影袭过来,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我是疍家女,飘在水上,当了近一年不会说话的哑妹。”
“后来我在瀛洲总兵府杀了人,想逃去吴州,被水匪截了,画舫的老鸨子救了我,我就成了绿绮,一个小小歌舞坊的花魁,是小七找到了我。”
南宫宸枫没有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听梁轻说着话,他的表情甚至很认真,眼神里有不舍,有自责,还有心疼?
但是没有一丝忏悔和愧疚!
梁轻不知道为什么要把这些事,说给南宫宸枫听,也许她是要控诉南宫宸枫的罪行?
好像经历了这么多,不当面审判他一下,明正典刑,就对不起自己所受的那些苦。
也许是他的表情让她想要说下去,好像控诉得不够彻底,他就不会认罪一样。
也许她需要发泄,就像安宁一样,女人有时候需要把话说出来,才能解气。
虽然梁轻无比明白,此刻最适合暗中捅刀子,一刀结果了他会比较保险。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我不会失去亲人,不会失去朋友,更不会漂泊无依在水上那么久,差点死掉!”
梁轻说了一堆,快成话唠了,南宫宸枫只说了一句:“是因为我,你受苦了!”
这句话一出,梁轻尴尬了,她好像有点过于婆婆妈妈了,能一刀子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这么多废话呢?
“他待你好吗?”南宫宸枫望着梁轻的脸,又极其认真的问了一句。
“呃?”梁轻想了一下,南宫宸枫不知道她已经跟凌云混在一起了,问的应该是沐远,“自然是好的!”
南宫宸枫却笃定道:“如果好,怎么会舍得让你独自前来报仇?”
“呵呵,你是逃出来的吧!”
梁轻恼羞成怒,眼睛一瞪:“干卿何事?”
南宫宸枫哈哈一笑,“卿?轻!这个称呼真是极好的!”
南宫宸枫左手支颐,右手闲适的以四指敲击着桌案,微微抬起下巴,示意梁轻,“轻!不如舞剑给我看看?”
梁轻这才注意到,南宫宸枫一直自称我,而不是朕,“你嫌死的不够快吗?”
南宫宸枫:“能死在寒江剑下正乃我所求!”
梁轻琢磨着,自己失去武功这件事情,南宫宸枫应该还不至于知道。
因为南宫敇那个纨绔子不知道,而陈慕这个老爹,知道南宫朝廷和她的关系,也不会到处乱说。
那你这让我舞剑是真嫌死的不够快,给我递刀子?
寒江虽好,梁轻舞不动了啊!
“呸,想得美!”
“那不如我们一起舞剑?”
梁轻搞不懂为什么好好的审判控诉大会,她这个审判官不靠谱也就算了,这个罪犯他也这么不靠谱?
临死了,还想调戏她?
只是想避已经晚了,南宫宸枫起身,右手拿起寒江,挽了个剑花,左手长臂一伸,勾住梁轻的腰肢,正如想象中的软。
南宫宸枫轻笑了一声,发出一声喟叹“呵呵,果然女大十八变!”
“放开!”梁轻大怒,拔出匕首猛戳南宫宸枫,被他一把夺过。
南宫宸枫诧异道:“你没了武功?”
梁轻怒:“还不是拜你所赐?”
“我?”南宫宸枫脸上的表情不似作伪,这让梁轻更加气愤,明明自己做过的事情,竟然睁眼不认?
“你这个人渣,昏君,你惨无人道,连梁玖这样的无辜女子都要杀害,连黄子葳那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你罪大恶极,不顾黎民生死;你无德无能,让苍生惨遭涂炭,九州遍地焦土……”
“……”梁轻越说越快,是真怒了,南宫宸枫都无从插嘴了。
“没了武功也照样杀你!”梁轻怒喝一声。
她动了动小手指,那里是个小指环,仿照沐远给她做个那防身用的金镯子的方法,做成了中空的。
里面本放了毒药,此刻指环已空。
那是梁轻用雁归的根亲自做的,炮制了七七四十九个时辰,剧毒无比,能放倒一头大象。
“你好毒!”南宫宸枫捂住胸口,他的左手已经有了感觉,麻木胀痛,那是刚才摸过梁轻的手,他开始呼吸不畅,“不过我喜欢,是我想象的味道!”
南宫宸枫踉跄着走到案前,掀翻了案上的东西,露出一个盒子,“这个给你,如果可能,我请你,帮帮安宁,和月绾,还有我的两个孩子”。
看颜色应该是一份诏书?
他连遗诏都准备好了?
梁轻又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下手太毒了?
其实也可以不用这么激烈的方式报仇的。
梁轻一脸冷漠的说,“我没那么好心,托孤给我是不是太草率了?”
南宫宸枫已经很难维持正常的站立了,扶着桌子,声音还是很沉稳:“不,我只信你!”
说完他仰面摔倒,砸到了桌案上,扑通一声,引得门口侍卫的注意,有兵戈之声,也有脚步声响,“皇上?”
梁轻捡起匕首,抵在南宫宸枫脖子上,示意他说话,南宫宸枫尽量维持着正常的声音。
“退下,没有朕的吩咐,不得进来!”
屋外声音渐渐远去了,梁轻才松了一口气。
却听南宫宸枫道:“我小时候就开始吃药,各种药,有毒的,没毒的,我的身体,说百毒不侵是假,但是没那么容易死的!”
这句话说得底气十足,要不是南宫宸枫颤抖的手,梁轻都有点怀疑自己的毒术了。
梁轻想起前世抽烟喝酒的人,做手术麻醉不容易睡着,应该是一个道理,他这是抗药性比较大吧,不容易麻醉的那种,比大象还难缠。
“放心,你会死的!”梁轻索性躲着他,等着他咽气好了。
只是一息之间,南宫宸枫欺身而上,匕首被他打落了,他再次抱住了她的腰,抱得够紧,梁轻没能挣脱开。
“你这么希望我死?”
梁轻嗤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如果我当初没有追杀你,还想我死吗?”
南宫宸枫在梁轻耳边说话,如同情人在呢喃,他的声音越来越轻,但还保持着拥抱她的姿势。
“呵呵,如果我当初与你年龄相当,没有婚配,你可否嫁我?”
“如果有来生,我想早点遇见你!”
梁轻没有动,她知道他正在慢慢地死去,生命的气息离他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