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8 怒发冲冠
就在这时,林沐濯信步走进小院。
小烛初初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呆愣愣地看着对方,身体却比大脑先一步产生反应,蓦地从倚靠的姿势站成笔直。
林沐濯没想到她会站在屋外,刚跨入院门便停下脚步。
两人对视半晌,竟都不说话。
“傻站着干什么?见了本将军不知道行礼问安吗?”林沐濯依然改不了他架子十足的脾性,口气略显不快。
小烛赶紧福身道:“将军日安。将军怎么到奴婢这儿来了?”
“今日休沐。”他只解释了四个字便跳到下一个话题,“听文渊讲,你的伤都好了?”
“是!奴婢叩谢将军大恩。”不管白修罗暗地里使了多少劲,明面上真正起作用的还是林沐濯。若不是他在皇帝面前为她尽力周旋,这通匪叛国的罪名怕是要钉到她身上。
林沐濯并未阻止她下跪叩首的动作,更未让她起身。
小烛便一直跪在石阶上,头抵着地面,直到上翻的视线中出现一双墨色的军靴。
“你可知罪?”头顶上突然飘来一句不轻不重地质问。
吓得她浑身一僵。
文渊明明说已经骗过了林沐濯,怎么他还会这么问?难道间隔的这几天又发生了别的事?
幸好小烛此刻正跪地埋首,叫人看不到脸面,不然光凭这副心虚的表情足以引起镇国将军的无限猜忌。
林沐濯好像不是真的要她“认罪”,因为他很快接着说:“你身为暗桩,却欺瞒本将军,谎称自己是从乡下来的野丫头。本将军道你厨艺为何如此超凡,定是为了讨好南诏柳仕元那只老狐狸狠下了一番功夫苦练吧?”
小烛眨巴眨巴眼,听出他话里的责怪之意甚微,倒是有种恍然大悟般地了然。
她不禁抬起头,仰望着她家将军高大挺拔的英姿,实则是被将军大人丰沛动人的联想能力惊呆了。
四目相对,做奴婢的忘了避,做主子的忘了罚。
林沐濯瞧她呆乎乎的模样,难得好奇心大盛,干脆俯下身认真观察了片刻,一本正经地问:“你就是用这张不太聪明的脸取得了柳仕元的信任吗?”
谁说她是不太聪明的脸?分明是机灵可爱的脸!
小烛微微皱眉,对这种严重不符合实际的说辞十分不服气,正待申辩几句,林沐濯骤然靠上来。
他掰过她的脸,先是向左,停了停;再是向右,停了停。然后眸色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变深变沉,就跟看到了一张痴傻倒胃的面孔一般。
小烛一看他那脸,登时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这是大怒的征兆啊!
“不是说伤都好了吗?这是什么?”温热的指尖在她脸上戳来戳去,带来一阵阵难以喻言的细碎的酥痒,要不是林沐濯的表情太狰狞,她恐怕会以为将军大人转了性,想轻薄于她。
小烛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垂着眼不敢看他:“伤是好了,不过……留了几条疤。”
“混账东西!”也不知在骂谁。林沐濯手一松,高声喊道,“来人呐!”
“卑职在!”小院入口应声出现两名赤羽卫。
“去把郑祺给本将军抓来!本将军的奴婢,好好一张脸竟叫他医成这副德行,还敢坐享太医署丞!当本将军瞎了吗!”
这是小烛第一次近距离感受来自镇国将军的暴怒,而原因竟是为了她的脸……
真是不知该害怕好还是喜悦好……
不多时,几名赤羽卫就将郑太医五花大绑地押进将军府。
朝中众人,尤其是来自太医署的恐慌咱们暂且不表。
单说那郑祺,叫人摁倒在地,躬身跪着。他想不明白,前些日子还奉他为上宾的镇国将军为何转眼如罗刹附体,说绑就给他绑了。
心中疑惑尚未得到疏解,一个茶碗贯过来,就在他脚边摔个粉碎,茶汤溅了一身。
郑祺见这阵仗,气也不敢喘。厅堂之内寂静无声,只有茶具碎裂的恐怖余音。
“你倒是说说,你那妙手回春的称号从何而来?”光从声音上分辨,将军的语气还不算太糟。
郑祺尽量控制着不发抖,但还是有点结巴地问:“小烛姑娘……可是……病情有变?”
“姑娘家的脸面都叫你医没了,你说有没有变!”要不是手边没有多余茶碗,林沐濯早就再抓一只直接扔到他脸上去。
“将军息怒将军息怒!”郑祺弄明白原因,连忙磕头请罪,“恕下官无能。姑娘的脸乃是指甲抓伤,实难做到不留一丝痕迹,下官已经尽了最大努力。”
林沐濯眼中立即浮起几分阴霾。他还头一次听说,指甲抓出的细细伤痕竟无法医好的。
这个郑祺在宫中口碑极好,即便不是太医署令,也有大把的嫔妃贵族找他诊治,所以林沐濯才会在第一时间请他入府。
结果他现在却说他束手无策!
林沐濯对此既有气恼又有迁怒,目光凶狠地瞪着下跪的人。
郑祺以为将军大人不肯相信他的说辞,连连解释道:“将军有所不知,指甲抓挠面部,若是皮肉表面受损,一般可自行愈合,也不会留下任何伤痕;但若深及皮下,比如流血、感染,那问题就比较棘手了。你看那细细的伤口损害不大,其实不比刀剑伤来的轻松,甚至在某些情况下比刀剑伤还容易引发感染,因为人手上沾染的病气太多,难保不渗入到伤口中。小烛姑娘双侧脸颊伤多且深,前期的清洁消毒又不到位,即便下官再如何精心医治也是难以恢复如初。”
伴随着太医的结论,森然的气息迅速遍布林沐濯全身,连带的也令他那张迷倒众生的脸变得扭曲可怖。
“那该如何是好?”他的语音低沉极了,就像在自言自语。
医者仁心,郑祺对姑娘家的伤情表示惋惜,又把先前交代给小烛的话重复了一遍:“眼下小烛姑娘恢复时日尚短,脸上的痕迹看起来会明显些。不过只要坚持涂抹下官配制的生肌膏,待过个一年半载,便会淡去不少,使脂粉一盖基本就看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