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0 大年三十
“我懂。”孟馨艰难地挪动着手指,触到她胳膊,“小烛,让你为难了。”
“眼看年关将近,我想皇上就算再震怒,也不至于挑过年的当口儿发难。时间还是有的,容我多想想法子。”她安慰道。
“好,谢谢!”
气氛有些沉重,一半因为孟家的祸端不好解决,而一半……友情中间一旦掺了杂质就很难纯粹了。
待了半日,回到营区,小烛先入帅帐报道。
林沐濯看她凝着张脸,个中曲折大概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便直接叫她退下。
小烛本想问一问回京之事,话还没出口就给怼回来,心想:这种时候,还是将军说什么是什么好,她别没事找事了。
等她走后,文渊上前一步说:“将军,孟家的事您要管?”
“本将军若不管,小烛便不会心安。”林沐濯抬手摁在隐隐作痛的额角上,呢喃道,“这丫头,太重感情,真不是什么好事。”
后半句话语声轻语意重,文渊听得长身微滞,刚才还稍显急切的眸色猛地沉下去,一点一点回归平静。
六日后,孟馨已经能在旁人的搀扶下坐起来。
在此之前,考虑到骆军医这副男儿身确实不宜鞍前马后地贴身伺候,小烛特地委托阿权给她找了个勤快会照顾人的嬷嬷来。
哦,对了,嬷嬷是他们南诏的叫法,在北苍,一般管这种侍候人的中年女子叫妈妈。
刘妈妈扶孟馨坐好,人就悄悄退出去,是个极有眼力见儿的。
“林将军那边可有动静?”现在这当口儿,没什么好迂回的,孟馨只想知道林沐濯能不能出手拉他们孟家一把?
“将军只对外宣布要在北大营过年。我听说折子递上去后,皇上很不高兴。”据文渊讲,自将军出仕以来,屡立奇功,皇帝宠信他宠信的跟自个儿家人似的,什么生辰宴、赏花宴、品酒宴……就连选妃子都能请他插上一脚。像年初一最盛大的皇家家宴,将军大人年年受邀,犹如去自家后院般。
不过这次可不行了,镇国将军为彰显朝廷对戍边将士们的关怀与爱护,特地留下与军同庆与民同乐,皇帝陛下邀不到人,可不就心绪不佳了么!
孟馨担心地说:“皇上不高兴,那我们孟家岂不更要遭殃!”
“但是……”小烛不知该不该说出她的想法。她怕一旦给了好友希望,结局却还是失望的话,会更令人难以接受。
“但是什么?你快说呀!”
“你想啊,如果将军不打算插手你家的事,这么多天过去,足够他拒绝几百几千次了,可是将军什么都没说,这是不是代表……”
孟馨一听难掩激动,欣喜的泪花阵阵翻涌:“代表将军正在为此事筹谋,对吗?”
“可、可能吧。”她也不能确定欸。
“小烛!”孟馨狠狠握住她的手,就连扯到伤处都不顾,“谢谢你!”
谢她做什么!在这件事情上,不是她自谦,而是确实没帮上什么忙,每次话到嘴边都犹豫再三,弄到最后连跟将军提一提孟家的勇气都没有。
“等你伤好了,还是亲自去叩谢将军吧,我其实……没做什么。”
她是个实在的丫头,从不做贪功委过那种事,但孟馨依然对她感激涕零。
翌日便是年三十。
今年因为有镇国将军坐镇军中,赤羽军内外欢欣鼓舞,兵士们无不精神抖擞,纷纷以从未有过的热情来妆点这个平日里沉闷严肃的营区。
与此同时,庆壤城的县令大人也忙个不轻。
朝中从二品大员说来过年就来过年,事先也不知会一下,害他一点准备都没有。好在林将军恢廓大度,平素无甚挑拣,不然这年就没法儿过了!
但是、可是、然而,身为一个官阶低了好几个来回的小小县令,他也不能因为将军心胸豁达就真不拿人家当盘菜,该有的礼仪不可无,该说的好话不可缺,最起码也得让将军见识见识在他日复一日呕心沥血地治理下,他们庆壤县城焕然一新的风采不是?
明确了更上一层楼的目标后,县令大人紧急召集底下几个狗头军师,关上房门商议了两天两夜,终于制定好了一系列新年计划。
晌午刚过,吴县令的管家亲自携帖造访,说是家主已备好薄酒一杯诚邀将军过府相叙。
县令大人想略尽地主之谊,于公于私这个面子都是要给的。
林沐濯回复了一句好,管家乐不可支地退场。
申时刚过,乘载镇国将军及其一干随从的三辆马车相继出营。
将军高调留守,却只能低调出行,不然引得地方百姓前呼后拥左右奔劳便是鱼肉乡里,有横行霸道为非作歹之嫌了。
吴穹带领庆壤城内排得上号的官员及家眷们早早迎候在门口,众人此时热忱的态度恰与那怒号的塞北狂风形成鲜明对比。
马车刚一停稳,“下官恭迎将军大驾”之声便不绝于耳。
关于他们将军出门在外的阵仗已不屑描述,壮观的场面见多了,也没什么可新奇的。
一众人马随将军下了车。
领头的吴县令官服穿得板正笔挺,颇有几分气度,再次高呼“下官吴穹参见镇国将军”,说着就要下跪行礼。
林沐濯扬声道:“吴县令不必多礼,其他同僚亦勿需见外。此番会面旨在借年节之便与诸位多多促进袍泽之情,如若一味大礼相待,倒显得林某格格不入了。”
镇国将军的雍容之姿世间罕见,为表诚意,这次前来只着正装,就是不想让大家觉得官大压头,处处受拘。
吴穹等人立刻做惶恐状,实在是对方的官儿太大了,哪是他们想不见外就不见外的?
“对了,第一次登门拜访总得备点薄礼才行,还请吴县令笑纳。”林沐濯略一抬手,身后站出个穿着虎头靴帽的小丫头,红扑扑的小脸,囧憨憨的表情,手上端着一个精雕细刻的木质托盘,乍一看去就像那年画中的白嫩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