阜川。
当大军行至阜川城外,金唯衍下令在此驻扎,随即领着两个荣王府的侍卫骑马奔驰而去,一炷香后又领回来一个年过半百的医者。
那医者从马上颤颤巍巍地爬下来,拎着药箱四处环顾张望,小心翼翼地上前走到马车旁边。
云倾正坐在离马车不远处,身旁的风影不知低声与她说什么,见到侍卫领着大夫前来忙起身上前几步,挡在中间,抬眸将那大夫从头到脚都细细打量了一遍。
“风影姑娘,这是我家殿下从阜川城内寻来的最好的大夫,还请姑娘让他替圣女看看眼睛。”显然是领头的侍卫恭敬地在风影面前停下开口。
面上带着敬畏,毕竟眼前人是世人称颂的源山一脉。
听到侍卫的话语,云倾微微抬头,朝着那一团光影望去,面纱下红唇微启,嗓音清冷沉浸:“风影,将人带过来吧!”
“是。”有了云倾的准应,风影自然是遵从,侧身朝着云倾颔首过后才退让一步,让那大夫走了过去。
大夫颤巍巍地三步并作两步走近云倾,将药箱放下,转身准备抬手将云倾眼上的玉带拿下时,风影已经先他一步出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大夫惊恐间木讷地将手收回,风影见状才收了软鞭,走到云倾身后将玉带解下。
玉带解开后,云倾睁着双眸目无焦点的盯着眼前的那团模糊的影子,睫毛微微颤动。
大夫仔细瞧了瞧云倾睁着的双眼,在瞳眸转动之下发现她的眼里有一丝极细的黑纹,在眼眸转动时若隐若现,若不仔细观察是难以发现的。
于是他从药箱之中拿出了一枚铜铃,铜铃如一般铃铛大小,他将铜铃拿在手中微微晃动,却听不见声响。
那铜铃在他手里微晃无声,在云倾眼前晃了几下后,大夫那双略微浑浊的双眼陡然之间布满震惊。
因为他在晃动铜铃时能瞧见云倾瞳眸之中的黑纹在缓缓蔓延移动,霎时间分出许多细小的裂纹。
“姑娘身上是否中了剧毒?”大夫震惊之中将铜铃收回握在手中,那双浑浊的眼睛布满疑虑。
云倾本以为金唯衍寻来的不过就是个普通大夫,所以一时并不在意他能不能看出自己眼睛的问题,可如今听到他的问题,她也有些诧异。
竟然会有人只凭一双眼睛就能知晓自己身有剧毒。
虽看不见眼前大夫的模样,可听音辨人,她也知晓这人的年纪不会过于年轻,加之有些沙哑暗沉,便也能听出这是一位医术颇有研究的老者。
“风影,去一旁守着,我有话与这位大夫说。”不想旁金唯衍的人知晓自己真实的状况,云倾侧首朝着风影吩咐。
风影立刻领命走了几步,在不远处金唯衍的侍卫面前停下,以便于不让他看到或听到云倾与大夫之间的谈话。
而这边,云倾靠着眼前那团模糊的光影辨识到大夫的位置,于是缓缓开口:“大夫可知我这眼睛是何故突然无法视物?”
见她态度缓和,睁着澄澈的双眸直直望着,大夫先是眼顾四周,见无人靠近,才压声道:“姑娘是否觉得近来时不时突然感到疲惫不堪,有时甚为懒惰不想动一动?”
云倾闻言垂眸,对这个问题感到苦闷,大夫说的不错,她确实近来时不时嗜睡得紧,偶尔还会觉得浑身乏力,疲惫不已。
于是她也就实话实说:“是,您说的这症状已经持续一两个月了。”
“那姑娘如今眼中是不是只有一团光影,无论看向何物,都是朦胧模糊不清,甚至觉得眼中有异物感?”大夫又问。
她默默点头,向大夫示意他说得都是对的。
大夫见状,微叹一声,低下头去将手里的铜铃放回药箱之中:“姑娘这是因体内的毒而带起了蚁骨。”
“蚁骨?……此话怎讲?”云倾不解。
何为蚁骨?
且这蚁骨又是如何入了她体内的?
大夫有些迟疑,毕竟这是他半生所见最为恶毒的下毒方式,许久,见云倾不过是个还未到双十年华的小姑娘,心中起了恻隐之心:“蚁骨也叫蚁蛊,是一种细小却毒辣的蛊虫,若是体内无其他毒素,那么蚁蛊苏醒时会如万蚁蚀骨一般痛苦,时冷时热,煎熬难耐。
可……若是体内有了别的毒,加之蚁蛊原本就携带的毒素,那么不论是何种剧毒,两毒相融相触相斥,必定会带起蚁蛊更快的苏醒。
而蚁蛊一醒,两毒乱窜,毒素会更快的融入五脏六腑,侵入血脉肌肤,所带来的痛苦更是之前的千倍万倍。”
说到这,大夫抬起那双浑浊的眼睛打量着云倾的神情,却只见她依旧平静如水,清冷如常,又继续道:“眼下瞧着,姑娘体内的毒因为再也无法侵入五脏六腑,所以转而蔓延至双眼。
蚁蛊内的幼虫也从脸上转移至眼中,所以姑娘才会突然失明。”
大夫说完后,云倾却沉默着,清冷的容颜上覆着一层薄薄的冰霜,令人瞧了不禁颤栗。
“可有何法子可解?”云倾缓缓抬眸,冷声问道。
她语气幽冷,眸子陡然一转,明明是毫无焦点的双眸却带着凛冽的气势,摄人心魂。
那大夫身形一怔,被吓得瞬间不知该做什么,只是微颤着僵着身子不言语。
一旁的清渃见大夫胆惧,只得上前一步,低声替云倾开了口:“我家主子问可有法子?”
清渃的声音让大夫回过神来,胆惧地望了一眼云倾冷漠的神色,僵着头道:“若是蚁蛊毒素刚入体时尚且还有一丝机会能挽救,可如今这位姑娘早已毒素侵入心脉,受损程度无异于一碰即碎,便是有药能医也无法治,只能用一些温和的药尚且挂着一条命罢了。”
说完,也不顾清渃眼里的愠怒,自顾叹息,哀叹云倾命运多舛。
“既如此,大夫只须告诉我,我尚且还有多少时日?”云倾不欲再去纠结能治还是不能治,只是冷冷开口。
“姑娘若是能寻到活手医圣替姑娘保命,或许还能撑个两三年,若是寻不到,约摸着只余半载。”那大夫说罢,摇摇头,提着药箱转身准备走。
却突闻身后云倾幽幽的声音:“若是荣王问起,还请大夫说我这眼睛是无意被火星所伤,不多日便可好。”
大夫怔了怔,心中了然,亦因云倾的话不容拒绝,所以颤巍道:“姑娘放心,老朽不是个多嘴的人。”
说着,背着药箱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