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昭”景云君裴远曦好似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一般慢慢念着这三个字,又抬头看了自家弟弟一眼见他神色如常这才笑了笑道:
“希文,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就不讲”
陆缱哪里不明白裴远曦想说什么,果断截住了他的话头笑道:“公是公,私是私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景云君又何必多言?省的他日不小心传了出去,让人怀疑你我二人面和心不和,到时岂不难做?”
知道陆缱这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看似在调侃实则提醒自家弟弟千万不要意气用事,裴远曦在心中暗叹一句在大是大非面前希文很多时候做的比自己兄弟二人还要冷静,当真是王后的不二之选微微点了点头道:“还是希文想的周到,好罢,算我今日多言了。”
“景云君言重了”陆缱笑着摇了摇头道:“你也是担心我等当局者迷作为旁观者给我们提个醒罢了,我等感谢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觉得您多言?不过景云君,这晋国那边的作战事宜可商议好了?”
“还没有”这次倒是裴远晨先先开了口,只见他走到地图前点了几处道:“路线,兵器,粮草等已就绪,只是这领兵将领的人选我与兄长还要再做商议。”
裴远晨转头指了指裴远曦道:“晋多地势平坦,我们又是远道而来,兄长的意思是派蓟北去速战速决,而后慢慢改造;而我则以为晋立国已久,底蕴深厚,不如派台柳去作战后及时稳定为好。”
景云君打算赶快解决,裴远晨却打算放慢速度?
开什么玩笑,他们两个灵魂互换了吧?
陆缱看了看笑的温柔的裴远曦,又看看面色淡然的裴远晨,总觉自己仿佛没睡醒。
“听着都有道理”陆缱点了点头喃喃自语道:“可为何我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呢?”
裴远晨往后退了半步,微微垂下眼眸没说话。
“我……”裴远晨看了裴远曦一眼,在自家哥哥鼓励的目光下往前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轻轻拉了一下陆缱的衣袖道:“陆缱,我们如此,是有原因的”
见陆缱转过头看着裴远晨没说话,裴远曦轻轻摇头笑了笑,继而起身拎起茶壶推门而出,又仔仔细细掩好门离开了。
“什么原因?”陆缱将手轻轻搭在裴远晨的手背上轻声问:“你可以和我说说吗?”
裴远晨看着陆缱,轻轻抬起另一只手覆在陆缱的手上,这才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陆缱,我若将一切都告诉你,你……可以听我解释吗?”
看着裴远晨面色难掩悲戚,陆缱想了想估计此事怕是不简单,手上慢慢用力握住他的手道:“你说,我听你解释。”
裴远晨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
“前世,我登基不久,晋国长公主访楚,一眼便喜欢上了台柳,”思及那些痛苦不堪的过去,裴远晨闭了眼片刻这才慢慢道:
“她以两国合作为要挟,向我讨要台柳带回晋做她的入幕之宾,那时我虽不愿,然力量悬殊,还是……负了他。”
“是刘夫子他们逼你的吧?”思及这人平日里坚决不让刘夫子他们参与朝堂之事的行径,陆缱用手轻轻拍了拍裴远晨的手背道:
“我猜刘夫子他们当初以社稷初定,不该再由一个小小的宫人引发变动为由劝你,台柳又向来心细体贴,见此怕是主动请缨了吧?”
裴远晨静静点了点头,那蹙起的眉头却丝毫没有解开的意思。
“那时的楚积贫积弱,你又初登大宝……此事,不是你的错。”一天之内见了两次裴远晨如此脆弱的神情,陆缱心下不忍,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想,便是上一世的台柳,也不会怪你的。”
“不,是我的错,是我生生折了他”裴远晨摇了摇头道:
“那时离开前,台柳笑着与我约定在晋国等我五年,等我接他回家。他,他还说到时他也算是对国家有功之人,他想进军营训练有朝一日做我楚国的良臣名将。”
陆缱静静看着裴远晨,没说话
“可”裴远晨自嘲般笑了一声道:“可我就是个骗子……没过一年,我便收到信台柳在晋国意外落水而亡,尸体都没有。台柳他别说将军了,我连让他魂归故里落叶归根都没能做到……”
“远晨……”
时隔多年,陆缱终于懂裴远晨当年为何坚持让章台柳做武将了,叹了口气刚想劝裴远晨两句,忽被他往怀里一拉,只听见裴远晨在她头顶喃喃自语般道:
“陆缱,上一世他们都死了,全都死了,都是因为我……阿泽才六七岁便活活冻死在雪地里,云起为了帮我坠楼身亡,台柳客死他乡……陆缱,先生,南浔,我,我……”
裴远晨说不下去了。
陆缱只觉得的肩膀某处有些冰凉,刚想抬头却被人摁了回去。
“别动”裴远晨轻轻恳求道:“让我抱一会,一会儿就好”
陆缱不动了,想了想,又伸出手捋了捋裴远晨的后背给人顺顺气轻声道:“好,你想抱多久都好,别怕,那些日子都过去了,以后有我在。”
“远晨你看”陆缱在他怀里轻轻笑了笑道:“现在云起掌刑狱,阿泽跟商行,台柳跟着景云君外交军事一把抓,大家都不是当年那个任人宰割的孩子了,别怕。”
裴远晨闭了眼没说话。
“别怕,”陆缱像少时哄裴远晨一般轻轻撸了撸他的头发道:“你是远晨,远处的星光,便是夜再黑,你也会冲破所有远迎来光明的。”
“先生”裴远晨情绪处理的极快,抱着陆缱不过半炷香时间,便松了手往后退了两步,神色如常道:“我没事了。”
“这会儿想起来我还是你先生了?”见这人情绪恢复了不少,陆缱有意转移话题半开玩笑叉腰道:
“前几天我可审了他们几个,可有人供述在你十六七岁时便发觉你对我的感情似乎不太对劲,小小年纪便肖想师长,我且问你,你这尊师重道四字上课时是怎么学的?”
“我……”说起这个,裴远晨当真是理屈词穷,红着脸我了半天才支支吾吾道:“不是,不是这样……”
“什么不是?”陆缱问。
裴远晨有些心虚的看了陆缱一眼,垂下眼眸脸更红了道:“不是十五六岁。”
“不是十五六岁?”陆缱惊道:“那,那是什么时候?你不是十六岁才恢复记忆的吗?”
裴远晨更不好意思了,却还是低着头老实交代道:
“是,是十四岁,就是和风楼主初次见面后不久,我,我有一日在梦中与你,与你……,现在想来,当是那时或是更早便已动了心……”
陆缱直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往后一仰闭上眼不吭声了。
“陆缱,陆缱”见她倒凳装死也不说话,裴远晨急了,登时凑过来想碰又不敢碰,只得喊道:“陆缱,先生,你,你怎么了?”
“你别叫我先生”陆缱闭着眼摆了摆手道:“你让我怀疑会儿人生的。”
裴远晨闭嘴看着陆缱,眼里却还是藏着掩不去的担忧。
“你说说,你说说”陆缱难得不顾形象,将桌子拍的咣咣响道:“你说我好歹也是个教育学研究生,关于教育的知识也算学了点吧?我照书养的孩子在我眼皮子底下玩师生恋恋的还是我本人我居然那么多年一点都没发觉!啊,一点都没有!”
陆缱说着,又猛的起身道:“不行,我得把他们都叫过来问问,看看还有没有和你一样情况的,我得回去好好研究研究我的教育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别回头误人子弟了!”
“陆缱”
见她真打算开门出去一个个盘问一番,裴远晨忙拉住人道:“除我之外,没有其他人了。你的教育方式没有问题,真的,是我自己长歪了罢了。”
陆缱想了想,觉得剩下几个孩子确实不像,又回忆了一下在裴远晨的成长过程中自己做的似乎也没什么问题,便是裴远晨最难的那些时日自己陪着他也是住在隔壁并未同处一室,有些不确定道:
“那你少时,额,我是对你做了什么诱导你对我,对我有男女方面想法的事情了吗?”
裴远晨摇头。
“那是我无意间撩拨或激起你的胜负欲了?”陆缱继续问。
裴远晨继续摇头。
“那是……”
就在陆缱绞尽脑汁的想原因时,裴远晨往前走了一步,将她的手握着掌心轻轻笑了笑道:“陆缱,听话,别想那么多了,你是我见过最合格的先生,若说我少时对你求之不得,一个人暗自神伤也不过是时也命也,怪不到你身上。你我之间应是缘定三生,我……其实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很特别,也很庆幸。”
“很特别?”陆缱重复一遍问道:“有什么可特别,又有什么可庆幸的?不就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一张嘴吗?”
“不,不一样”裴远晨摇摇头郑重道:“特别是因为你与其他人不一样,就好像是月光入长夜一般不突兀却也不平凡,而幸运……”
裴远晨低低笑了两声道:“那时颛顼子身体不适,大巫夜观星象说我的命定在文学馆中,父王便命阿泽蒙了双眼过去,抱了谁上天的旨意便是谁。”
“在那之前阿泽被人欺负用铁链锁在桥下幸得一年轻公子所救,后来选先生那日他听见了你的声音,便找了你。”
陆缱想起当年文学馆中,一日忽有一蒙了眼的孩童进来抱了下自己的大腿又飞也似的逃走了,没过多久就收到了楚王的任命,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说我平日在文学馆不显山不漏水的,怎么先王突然想起来有我这号人了,当年你们四个对我额外听话也是因为我无意中救了阿泽吧?”
“不仅如此,其实那日我跪于你门前也是想请罪”
裴远晨点点头,又摇头道:
“我们起先并不知阿泽会选你,事情发生后,我们只觉得你救了我们却被毁了前途十分愧疚,下定决心要保护好你,也险些做了不少蠢事。”
“哦,”陆缱一听来了兴趣,又往裴远晨身边凑了凑道:“你们要做什么被拦下了?我怎么不知道?”
“陆缱”想起过往种种,裴远晨又别过头更加不好意思交代道:“那时刘夫子辱你,我们,我们,我们其实有考虑过将他打一顿,连麻袋都准备好了,不过是后来见你说要尊师重道,尊重每位老师的不同以为被你发现了这才作罢的。”
“你们啊”听着裴远晨这有些幼稚的发言,又想了想四位小暴徒在课堂上坐立不安的情景,陆缱笑的上气不接下气道:
“我当年怎么不知道你们这么冲动?内心戏还这么多?用我将颛顼子换下,估计是各方势力扯皮的结果,怎么能全怪在你们头上?在话说就我少时那性子,留在风云诡变的郢都又没个屏障怕是早让人坑的连个骨头都不剩了,阿泽那一抱是救了我才对,如何是害我?你们不欠我什么,更无需愧疚到如今。”
“没有”裴远晨认真反驳道:“我们对你开始是愧疚,后来是真心的敬你,爱你,喜欢你。”
“所以你喜欢喜欢着变成色胆包天了是吧?”陆缱揶揄道。
“我”裴远晨的脸又不争气的红了。
陆缱笑的直接从椅子上翻过去了。
“陆缱”裴远晨颇为无奈的唤了她一声,见她不理,又叹了口气唤了一句,见那人好歹笑声低了些能交流了这才道:“我……我……”
“噗嗤哈哈哈哈哈”见他憋的满脸通红,陆缱实在忍不住又笑场了。
“对,对不起哈哈哈,我不是故意的”
见他一脸羞愤欲死,陆缱一边毫无诚意的道歉,一边去捏裴远晨的脸做出一个人工假笑道:“你别这个受了欺负的表情,哈哈外人看了怕是当真会以为我在调戏良家妇男呢哈哈哈~”
“的确”
谁料,裴远晨竟蹦出这么一句不明所以的话,在陆缱看向自己时又转了头,伸手给陆缱倒了杯茶试试温度正好才递给她道:“新到的雨前龙井”
“谢谢”陆缱道了声谢接过茶轻轻抿了一口还未放下,只见裴远晨起了身,取了毛笔径直往地图旁去了写写画画一番,忽然转头道:“先生,我们把兄长请回来研究一下出征晋国的人选吧。”
“便是过往再伤,我们也要往前看的”裴远晨转头看向陆缱轻轻笑了一下,又主动握了她的手道:“何况,我已经抓到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