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猜到了啊”
陆缱喃喃自语一番,不禁回想起自己在前世最后一封信中问裴远晨若是现实之人一梦入桃源,遇到了琴瑟和鸣之人,可知自己不过是在梦中,终究还是会离开,那琴与瑟该如何?
可惜那封信,陆缱没来得及收到裴远晨的答案。
“陆姑娘,”江静遥掀开窗帘,见裴远曦带着孩子们站着不远处等自己,笑了下招招手道:“陆姑娘,咱们到了。”
陆缱刚想下车,忽被江静遥拉住了手道:“陆姑娘,你信命吗?”
陆缱一愣,摇摇头道:“以前是不信的,如今,我,我不知道。”
“我少时也不信”江静遥笑道:“那时候熙和睡着不知何时会醒,我一个女流之辈身处异乡,所有人都说我傻,他没救了。可我就是信他会醒,我那俊秀儒雅的少年郎,那最耀眼的少年将军,怎么可能失约不骑着高头大马十里红妆的来娶我?后来他醒了,又有人说他这辈子不可能站起来了,可是你看”
“看,我的将军来了。”
江静遥轻轻拉开车帘指了指一步步慢慢走过来的裴远曦笑了笑迎了出去和陆缱肩并肩看着他道:“若是他是我的命,我便信,若是命中无他,那也不是我的命了。陆姑娘,我与熙和间也有过无数不确定,可我们都觉得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什么一起面对,苦也是甜,因着为你好渐行渐远渐无书才是真的苦,你说呢?”
陆缱还没说话,只见江静遥悄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几步下了马车,迎面一步一步走向她的将军,那传说中的少年将军似乎快了几步,轻轻牵了她的手,又从身旁的小男孩手中接了个花环过来递给她有些羞涩道:“我见这花开的不错,给你和孩子们一人编了一个,可还喜欢?”
不知怎么的,陆缱看着被各色花朵围在中间的二人,眼睛突然有些湿润。
“骅儿,过来”见陆缱过来,裴远曦向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招了招手,指了指陆缱温言道:“这就是爹和你说过的陆先生,还记不记得见到先生应该怎么做?”
“记得”小男孩转向陆缱,一板一眼的行了一个拜师礼道:“骅儿见过师父。”
“这是……”
陆缱先是一愣,后知后觉的才反应过来裴远曦当年说要请自己给孩子当启蒙先生的话当真不是开玩笑,看着面前乖乖巧巧的奶娃娃莫名觉得嗓子有些发哑,将人扶起又伸手摸了摸那孩子的头点点头道:“是,是啊,我一走好几年,骅儿都长这么大了。”
裴远曦笑了笑道:“无论怎样,回来就好”
裴远曦说着,又挥挥手让人将轮椅推了过来,转头与江静遥笑了笑点了点头,自己慢慢坐在轮椅上笑道:“希文,好久没见了,陪我走走可好?”
陆缱点了点头,推了一会儿,见江静遥带着孩子仆人离的远了,这才开口道:“景云君,我的事,大君应该都和你说了吧?我……对不起。”
裴远曦摇了摇头温言道:“你也是受害者,我不怪你。你能回来我们很高兴,此事过了便是过了,我今日找你,主要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关于你与远晨的传言,想必你也知道了。这事是私事,我本不该如此八卦,可我是远晨的大哥,长兄如父,此事我思来想去还是趁远晨还没回来先与你问个清楚的好”
裴远曦转了轮椅直视陆缱难得脸色严肃认真道:“你回郢都来,究竟是放不下楚国,还是放不下远晨?”
陆缱还未说话,裴远曦将一枚钥匙与一块印玺放在陆缱掌心道:“这是你陆府的钥匙,那是你的家,当年你走后,远晨便封了陆府,将你府中人迁入文学馆,钥匙一直由他代为保管。那是你家,你既然回来了便该物归原主。至于另一个便是我楚的令尹印玺,大君的意思是你若哪日不想退隐江湖了,可以直接凭此回归陆令身份。
你不必担心,我们都懂感情强求不来的道理,我既让骅儿认了你做师长,无论你心中有他与否,该给你的我们自然一样不会少,更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我们说了什么。我今日也不是以景云君的身份,而只是以一个普普通通兄长的身份问一句,你照实说便可,没有人会怪你。”
裴远曦说完,竟十分心平气和的笑了笑,又轻轻拍了拍陆缱的手道:“无论你如何选,远晨都会接受,如今,你能好好活着对他而言已是幸事,我们只是想要一个答案罢了。”
“景云君你这个问题问的啊”
陆缱认命般的叹了口气,又自嘲般笑了一声道:
“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以往我一直以为我做一切是为了国家,辅佐远晨也不过是因为他合适。可后来我才发现,若是楚王的位置上坐的是别人,我怕是早就辞官归隐山林了。我不知道我回郢都是为大楚还是为了远晨,我只知道,若换了别人,死过一次后我当是逍遥江湖去了。”
“在异世的那几年,我很想他,也很后悔当初自己怕不知什么时候走了留他孤苦一人将他越推越远,险些错过了命定的缘分。”
陆缱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你想要的答案,可这句句发自内心,我回来,因为我想见他。”
“哪怕他在外已经声名狼藉,是个疯子?”裴远曦问。
“我陪他”陆缱道。
“哪怕……哪怕他对你,会有过激的行为?”裴远曦又问
“他不会”陆缱道
“哪怕你就此名声扫地?不再被人推崇?”裴远曦再问
“我要他”陆缱坚定道:“就是他……如话本中那般,我也想见他一面,听他解释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
“只是,我不知此番之后,他对我会如何”陆缱轻声道:“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裴远曦沉默的盯着陆缱一秒两秒三秒,忽然轻轻笑出了声。
“希文”就在陆缱疑惑的当,裴远曦突然问:“你可知远晨的字是什么?”
“不知道”实在不知道裴远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陆缱十分实诚的摇了摇头
“裴攸同”裴远曦似乎有些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笑了笑温言道:“他的字,叫攸同”
“攸同”陆缱慢慢读着这两个字,轻声道:“是个好字,景云君当真是行家。”
“你误会了,远晨的字并不是我起的。”
裴远曦微微摇头,又像想到什么趣事般朝陆缱招了招手,待陆缱附耳过来这才压低了声音道:
“说起这怕你笑话,我这个弟弟啊,向来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唯独在这件事上还能看出些少年人的任性来。”
“当初刘大人去请示表字的时候,远晨也没与我们解释是什么意思,只是抱着一封信坐了一天一夜,便扔下攸同两个字跑去领兵打仗了。负责加冠典文的礼官无法,在古籍中翻了半天才选了和鸾雍雍,万福攸同这么个出处呈给远晨。
他看了也没说什么,只是不许人提起他的字,自己一个人默默捏着一封信在池边坐了一天,我问他他也只是摇摇头,什么都不说。”
说到这里,裴远曦忍不住轻轻笑了声道:“弟弟长大了,心思也多了不少,我这个做哥哥的可是看不懂了。”
裴远曦顿了顿,望着陆缱笑问:“希文,你能懂远晨的心意吗?”
攸同,一样。
原来我走后,有个傻小子在用自己的姓名告诉我他不在乎我是异世客,不在乎我有一天会身不由己的离开他,喜欢就是喜欢,认定了便是认定了一生一世,哪怕再短暂,曾经拥有过的回忆也足以慰藉此生风雪。
裴远晨他,真是傻到一定境界了。
“我,明白的”陆缱不知何时红了眼框,点了点头道:“君心匪石,我心匪席,远晨的琴声……我听懂了。”
“如此,我便放心了”裴远曦点了点头,伸出手轻轻抚过花瓣温言道:“希文,你刚才想问我什么?”
“他这些年”陆缱想了想还是决定问了自己最关心的,有些犹豫的开口道:“我听说他……做了不少事,他,他还好吗?”
裴远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不知。”
“不知?”似乎没想到这个答案,绕是陆缱也是一愣,重复了一遍有些怔愣的看着裴远曦。
“你一走三年有余,他在朝内清蛀虫,任贤才,废苛政,推新政,对外平外敌,促统一,征战沙场,扬我大楚国威,若是自一个君王来看,远晨当真是做的好的不能再好。”
紧接着,裴远曦又轻轻叹了口气道:“可我知道,你不在,支撑他活着的不过是王的责任和与我们前世今生的羁绊,明明身处人世却没了红尘烟火气。希文,你说他究竟是算好,还是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