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郁于心,过劳早亡”裴远晨低低的声音响起,饱含着多年来的疲惫与释然。
原来是加班过劳死啊,知道自家孩子不是什么死于怪病的陆缱略略松了口气,刚想起身却觉得衣角被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原来是裴远晨不知道什么时候伸手牵住了她的衣角。
说是牵也不对,裴远晨的食指与中指微微弯曲,夹住了陆缱的衣角,若当真一用力衣角自然能从指间滑出而不受任何损伤,与其说是阻拦,倒不如说是在小心翼翼的挽留。
小时候就这样谨小慎微的,活了两世怎么还是这幅德行?
陆缱一时怀疑裴远晨和自己说他活了两世的事莫不是在逗她。
“大君,手”陆缱低声道。
裴远晨一动不动。
“大君?”陆缱又喊了一声。
裴远晨闭了眼,手上的力道却没松开半分。
“远晨,松手”陆缱扶额,无奈的叹了口气解释道:“我不走,就是去旁边取点东西。”
裴远晨闻言乖乖松了手,脸却微微偏了偏一眨不眨的看着陆缱,见后者回头,又忙扭了头闭眼装作无事发生。
这偷看技术,搁我们期末考试那会儿绝对是开场五分钟就被请出去的节奏啊。
暗自吐槽裴远晨小动作的陆缱随手拿了件披风往他身上一盖,又将烛火调灭了些道:“还有一会儿才能进城,你先睡,一会儿叫你。”
“先生”听着陆缱与往日无异的态度,裴远晨不敢置信的慢慢睁开眼,僵在披风下身躯更是一动都不敢动,定定的看了陆缱半响,才声细如蚊蝇的问道:“我醒后,还能看见你吗?”
“那不一定”陆缱坐在另一侧的书案前写写画画头也不抬道:“一会儿我可能要去找台柳和正康嘱咐下到阿城后接待的问题,你若是醒的晚了,我不在车内也正常。”
一听这话,裴远晨刚想起身,陆缱却好像头顶长了一双眼睛般扔了个软枕过去道:“好好躺着,等回去让医者给你好好号脉,缺什么咱们就补什么;你也是,年纪轻轻的没事少熬夜,以后除非征战在外或过大年之类的特殊情况,亥时末前必须给我上床休息……”
陆缱手上不停,嘴里却嘱咐了不少,那内容之广给裴远晨听的一愣一愣的,不知过了多久,趁着陆缱喝茶的功夫裴远晨终于找到机会插上话道:“先生,您不生气吗?”
“我有什么可生气的?又不是什么大事。”
陆缱似乎终于写完了,将手上的笔往笔架山上一搁道:“我当初不也瞒了你女扮男装的事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身上本来就有天煞孤星的传言,要是再让人知道你有两辈子的记忆,外面还指不定把你说成什么妖魔鬼怪。当年你尊重我的选择,我自然也会尊重你的顾虑。更何况,你若是不顾大局到处乱说那我才该生气。”
其实早在籍昭的时候陆缱就隐隐感觉裴远晨有时候确实成熟的过头,对很多事的判断力完全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与他交流的时候偶尔也会时不时觉得自己是在与一个同龄人,而不是师徒在交流。今日听裴远晨一说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可吃惊的,只觉得本该如此。
唉,自从来了这异世后,我的接受能力真是越来越强了。
陆缱默默在心中给自己点了个赞,低头继续翻起了名册。
“先生”裴远晨想过陆缱会生气,会失望,甚至会直接转身就走,却唯独没想到过是这么一个开展,一时有些手足无措道:“先生,我楚的令尹,您还愿意出任吗?”
“为什么这么问?”陆缱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向裴远晨疑惑道:“你有其他人选要撤了我了?”
裴远晨摇头道:“没有,我的令尹只有你与大哥。”
“那你在担心什么?”陆缱只觉得今日若是不与裴远晨彻底把这事说开了,日后迟早还是一个隐患,一遇到什么怕还是会发生问题。
作为一个日理万机又不忘享受生活的新时代少女,陆缱表示看到冲突的隐患便要及时将其掐死在摇篮中,坚决不能给自己日后埋雷。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啊!
要知道多少言情文都是因为最初的一件小事没说开最后误会越来越深,造成了极其坎坷的剧情。
前人犯过的错误一定能避免就避免。
陆·选择性遗忘了自己还有事瞒着人孩子·缱如是道。
“你为什么就觉得只要你能独当一面了我就一定会走?”陆缱在马车内扫视一圈,果断拖了个垫子坐在裴远晨身旁问。
“我只是”裴远晨起身,低下头颇有些不好意思道:“当年在籍昭时您说过,等我长大了会与风楼主一起归隐江湖,现在留在朝堂不过是因为我还小,我……”
“哦”陆缱了然的点点头道:“这事啊?”
裴远晨点头。
“原来你在担心这个啊?”完全没想到自己随口许诺居然会给裴远晨造成这么大影响的陆缱尽可能温和笑了笑道:“都是五六年前的事了,难为你还记得这么久。我那时不过是哄阿然随口说的,如今改革未完,天下未定,我就是归隐江湖也要等太平统一了才是。”
“这下放心了吧?”见裴远晨患得患失的紧,陆缱用哄孩子的语气道:“你想想,若是战火纷飞,民不聊生,我是游山玩水去了,还是哀民生之多艰去了,是不是这个理?”
裴远晨考虑了一下,以自家先生那忧国忧民的性子确实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嗯了一声,起身,又有些不确定道:“先生当真不生气?”
“你这个人”陆缱都被裴远晨的磨磨唧唧的执着劲给气笑了,抄起扇子顺手敲了下裴远晨的头道:“我说多少次了我理解你的想法,不生气不生气真不生气,你非要我和你吵一架才信是不是?好,裴远晨你无情你无耻你无理取闹,你才无情无耻无理取闹,你说啊,我不听不听,你个冷酷无情无理取闹的。”
陆缱接过裴远晨递给她的茶水一饮而尽,又一打折扇恢复了以往的一本正经,微微仰头看着他道:“好了,吵完了,这件事可以翻篇了吗大君?”
裴远晨转头看向陆缱,神情要多复杂有多复杂。
“怎么了?”被裴远晨的眼神盯的有些发毛,陆缱问:“你怎么这么看我?”
“先生”裴远晨望着她实事求是道:“你好像,活泼了不少。”
“那是之前觉得你比我小,我为人师表不得不给你做出个正人君子表率来”陆缱看了裴远晨一眼道:“既然你心智早已成熟,那我便是端着先生的架子也一样管不住你,装与不装并无区别。”
虽然我时不时也没压下去,偶尔会开两句玩笑。
陆缱在心中暗自嘀咕了一句。
“我想过了”陆缱道:“虽然名义上我是你先生,可你走了两世治国理政经验自然比我丰富的多,我也不托大,没必要白白占着个师礼的地位不放。你想一统天下,我愿四海清平,你我的目标既然是一样的,以后私下便以盟友的身份相处如何?”
“当然,我当你先生当习惯了,有时候可能还会管着你些,你别介意”陆缱想了想自己平日当妈上瘾的行为补充道。
“好”
裴远晨点点头,突然笑了起来,那笑似阳光穿过层层阴霾,直接撒在黑暗笼罩已久的海平面上,又好似一夜之间大地回春,千树万花竞相开放,许久,只听见裴远晨低声道:“我喜欢先生管我。既为友,你在我这永无僭越之说,我也会竭尽全力护好先生,我大楚定会早日成为老幼皆有所养,百姓安居富裕的乐土。先生自当贤名远播,为万世传颂。”
“你啊,放心,这辈子你有我们,不会让你心力交瘁英年早逝的。”陆缱笑了笑,好哥俩的拍了拍裴远晨的肩膀,又将他按倒给盖好披风道:“好了,眼下没什么事,你快休息一会儿吧,最近每到一个军事据点你夜里常偷偷去检查巡防的情况我又不是不知道,今日没什么大事,快闭眼养养精神吧。”
说罢,自己将烛台拿远了些,认真的批阅起折子来。
在另一侧,裴远晨终于在陆缱的催促声中乖乖闭了眼,一片漆黑的虚空中,却不知为何忽然有一只凤鸟盘旋而过,原本黑白的世界霎时有了色彩,那明媚的光亮险些激的裴远晨落下泪来。
老天爷对我不薄,那只凤凰,最终还是来到了我楚。
睡梦中的裴远晨望着那一抹鲜亮的颜色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