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想什么呢!”许峰见沈知秋一直沉默不言,忍不住出口发问。
沈知秋猛然回过神,萧祁正垂眸看着她,眼中是一闪而过的探究。
“我的确自幼时便来到茶庄,替店家打下手,料理些杂事。”沈知秋迅速定神,从容应答道。
“既然如此,我就长话短说了。”萧祁将令牌收好,一面对着沈知秋戴着斗笠的面庞眨了眨眼。
“主子,我来说!皇朝想同你们山庄合作,将你们的茶庄挪移到殷都,成为御用茶馆!如何,这可是天大的恩赐!”许峰忍不住抢先一步,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沈知秋破功的一面了。
御用....
沈知秋看了萧祁一眼,而后者的嘴角也在缓缓上扬。
斗笠下始终沉静的面容终是禁不起试探,微微裂开一道浅微的缝隙。
“抱歉,殿下盛情以待,还请容我拒绝。”沉吟片刻,沈知秋摇了摇头。
正如许峰所言,天大的好事忽然降临,其中种种带给她的疑虑不只方寸。这家茶庄地络偏僻,皇朝的人眼高于顶,怎会看上此处?况且无论是苗大叔还是店内伙计都是寻常人家,又怎会与皇亲国戚扯上关联?
“你!”
就在沈知秋暗自思忖之间,许峰生生憋紫了一张脸。
“鼠目寸光之徒,你知不知道就在刚刚,你拒绝的是谁的邀请!”沈知秋为他话中的震怒所惊,立即抬眸凝视而去,果不其然只见许峰的手已然摸向自己腰间细弯的佩刀。
这人分明是武将,想必是为了迎合皇长孙殿下,偏偏硬做出方才初见时那般无害的架势迷惑他人,不过三言两语就暴露本性,还真是委屈他了。
沈知秋可不想在此处见血,更不想见血的对象是自己,她果断将目光转向始终不露声色的萧祁。
“呵,好了阿峰。”
隔开一层薄纱,不知是否是因为察觉到这道目光中包含有几分求救的意味,萧祁只觉甚有兴味。
“凡事不必强求。”萧祁斜睨身后的许峰一眼,跟随着后者的动作缓缓起身,又朝着沈知秋虚扶一把,“留步吧,真没想到,年纪轻轻,姑娘倒是沉得住气。”
这把虚扶起了效果,沈知秋膝盖有些软,直到最后都直不起身子。
萧祁仍觉得有趣,他伸手拦下怒不择言的许峰,温雅一笑压不住眉眼锋芒,“后会有期。”
沈知秋动作不变,一个姿势坐定太久,她腿麻了。
“不知礼数!”许峰气呼呼地走在了前头,连一个背影都吝啬留给沈知秋。
“姑娘,希望你今后,不要后悔今日做出的这个决定。”萧祁轻轻一笑,“贵庄的茶包,看来的确是不缺货呢。”
萧祁说完,便紧随许峰离开,两人离开如同来时一般,随风似影。
沈知秋见二人离开,猛地松了口气。她轻轻取下斗笠,狠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珠。
“沈姑娘!”还没等沈知秋稳定好情绪,耳边又传来了伙计的呼喊声,“您有封信到了!”
沈知秋迅速放下胳膊,一张秀丽的面孔平添上几分狐疑,“信?给我的?”
她接过伙计递过来的信,果然,信的表面正是她的名字:沈知秋。
有什么人会写信给我?沈知秋缓缓拆开信封。殊不知,在她舒展信纸的那一瞬,有什么,正在悄悄改变。
殷都沈府
“老爷,这简直是胡闹啊!”偌大的沈氏大厅,一名年轻贵妇倚靠在主凳上,她面若桃花,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格外惹人怜爱。看上去年纪虽轻,但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却让人不敢小觑。
“这可是圣旨!”大厅中心,贵妇身边的一名满面威严的中年男子重重地坐了下来。“沈府八十多条人命,可都在这丫头身上拴着!”
“依妾身看呀,这圣旨怕是出了什么错,表小姐虽然年岁不小了,但毕竟是女子,又怎么可能被选上榜呢!”那贵妇娇嗔道。
“是呀!要选上也应该是歌儿,他在殷都的名望可要远胜过那个丫头!”中年男子恨恨的一掌拍向长桌,“并且,这名士榜向来都只是男子上榜,知秋是姑娘家,跟着那群男人去历练,成何体统!”
“可是二哥已经写信让那丫头回府了,按理说这时候那丫头已在回府的路上了。”
“二哥?他怎么…这种事情要是被别人知道了,咱们沈家就是犯了欺君之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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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少爷!表小姐要回来了!”
沈府一处华丽僻静的阁院中传来了聒噪的呼喊。庭院中的少年正托腮轻闭着眼,一截白玉般的胳膊与宽带的黑色衣袖极为不相称。
听到这个声音,少年的睫羽颤了颤,他抬起一双浅褐色的眸子,那脆弱的瞳仁似乎也在眼底颤动。
“表姐,要回来了?”
“少爷,千真万确,奴才亲耳听见乔夫人说的。”
少年一听“乔夫人”三个字,斜飞入鬓的眉缓缓蹙起。
“那个女人说的话,可信吗?”
墨衣少年浅色的眸子眯起,幽深的颜色仿佛能把人吸进去。
小厮莫名起了一身冷汗,“奴,奴才也不知道…”
“下去吧,表姐若真的回来,你再来通报。”少年挥挥衣袖,眉目间尽是不耐。
小厮颤颤悠悠地离开,心底祈求表小姐真的能回来。
谁不知道,如今这沈府嫡子沈歌少爷最挂念的人,就是表小姐沈知秋呢?
另一边,沈知秋将信读完,面色随即凝重起来。
“小沈啊,是不是家里有事让你回去一趟?”
苗店家到底是过来人,见着她的神情,便猜出了个七八成。
“苗大叔,这件事情解释起来有点复杂…我…”沈知秋将视线移向别处。或者说,她自己都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这次的信,是二叔寄来的。
自从二叔送她从府中离开,这还是第一次写信给她。从前她回府探望,二叔也都是闭门不见,这次…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苗大叔,这次我可能真要回府一趟了。”沈知秋暗暗下定了决心,二叔的请求,她一定会应!
“去吧小沈。”苗店家笑着点了点头,“不用急着回来,在茶坊折腾了那么久,你也该休息休息了。”
“您放心,事情一办完我便回,茶庄没了我怎么行!”沈知秋看着苗店家亲切的笑容,心中却莫名想起了萧祁对她说过的话。
“姑娘,希望你今后,不要后悔今天做出的这个决定。”
“苗大叔!”沈知秋深吸一口气,忽然对着苗店家一声大喝。
“哎呦我的先辈!小沈你吓死我了!干嘛呢!我胆子小你又不是不知道!”苗店家被吓得整个人往后一蹦,顿时灰尘满天飞。
“如果,如果我做错了事,做了一件对茶庄不利的事,您会怪我吗?”
指不定,因为她的拒绝,茶庄彻底错失了一桩好生意呢。
沈知秋闷着头一鼓作气。脸蛋憋的通红。
半晌,一只大手轻轻地落到沈知秋肩上。沈知秋身子一顿,缓缓抬起头,“苗大叔…”
苗店家却是掸了掸沈知秋肩上不知何时沾上的茶苗,一脸嫌弃,“小沈啊,你几天没洗澡了?”
………………
“苗大叔,我这就走了。”沈知秋有点郁闷地提起身边早已备好的行李。
“孩子,相信你自己。”苗大叔忽然道,“大叔年纪大了,有些事就算是我也没办法判断是非,更别说是你了。”
“所以,相信自己的决定就好。无论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绝对不要后悔。”
“是,知道了。”沈知秋转过身目光坚定的点点头,“我不会后悔的。”
沈知秋离开的背影深深映在了苗店家的眼底,苗店家沧桑的面孔,露出了一丝苦笑。
以后,怕是再难见到了…———————我是分割线哦嚯嚯嚯——————————
沈府
“表小姐回来了!快去通报一声!”
“啊啊啊啊,表小姐回来了,先去通知少爷!”
“表小姐眉眼依旧,是越来越像过去的家主夫人了…”“嘘!说什么呢!”
“………………”
沈知秋刚面无表情地从马车内下来,下一秒就有人接走她身上的包袱。
“小姐,你瘦了…”那人一把环住沈知秋,沈知秋一怔,随即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并没有推开此人。
在这个府中唯一唤她小姐的,不就只有…
面前的少女不过十四五岁,娇俏的面孔早已被泪水沾湿,几缕发丝飘在额前,显得那般无可适从。
“阿芸,你先放开我可好。”沈知秋将来人手中的包袱重新扛在身上,“我们进府再说。”
阿芸刚放开她,就有其他人上来将沈知秋团团围住,“表小姐这次回来,准备待几天?”“表小姐,之前给奴婢带的雪玉膏,很是好用呢。”“表小姐,大少爷可是对您思念的紧,您…”
“你们几个,能不能消停些!”阿芸双手叉腰,十足霸气地向前一步,“一个个的,不知道小姐刚刚回来有多累吗!”
话音才刚落,人群中就有尖利的女声驳斥,“你算什么东西,不过一个低级的扫洒丫头,哪儿来的牙尖嘴利的功夫!还有啊,你家小姐早不是府中的主儿了,现在呀,只不过是一个表之又表的外戚而已!”
“你,你住口!小姐再怎么说也是名门闺秀,你是不要命了才敢说这样的话!”阿芸一听眼睛又是一红,只不过这次是被气的。沈知秋见她一副就要冲出去拼命的架势,便一把将她拉住护在身侧。
“好了阿芸,不必置气。恶言恶语,我们不听便是。”
自那婢女说起阿芸是扫洒丫头时,沈知秋藏在袖中的手就紧紧握了起来。她竟不知,她不在的这几年,阿芸在府中竟会是如此境地。
不过,有她在,就定不会让阿芸委屈!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的丫鬟。”
沈知秋凝视着那名嚣张的婢女,面上没有多余的神情,只是觉得眼生。
沈知秋容貌端妍秀丽,最引人入胜的便是那双狭长多情的桃花眸,眼角的一粒黑痣更显风情。朱唇轻抿之时,一股清艳气息迎面而来。
“奴,奴婢春梅,是,是乔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那名婢女明显是怯了,眼神躲躲闪闪,偏就是不肯对着沈知秋。
好俗的名字,果然啊,什么样的丫鬟就跟着什么样的主子。
沈知秋的嘴角冷冷地浮了起来。她竟不知,不过几年未归,这府里一个姨娘的婢女都能爬到她头上耀武扬威。
朱唇轻启,还未开口,一道低哑的声音就在沈知秋身后响起。
“目无尊上,把她拖出去。”
这个“她”说的当然不是沈知秋。不一会儿,沈知秋身后就冲出几个小厮,半拉半就地束缚住了春梅的手脚。
“放开我!我是乔夫人的大丫鬟,你们动了我,乔夫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春梅的尖叫声险些刺穿沈知秋的耳膜,沈知秋看着她狼狈的模样,心中忽然一动。
啼笑皆非。
究竟是为何?自己会有这种感觉?
下一秒,耳朵已被人用双手轻轻护住。
沈歌就站在她身后,口中狠戾的话却不是说给她听的。
“吵死了,把她嘴捂上,直接杖毙。”
沈知秋无动于衷地看着春梅被捂上嘴大力拖走,面上始终没有一丝动容。其他婢女纷纷惶恐地跪了下来,与刚刚看热闹时事不关己的模样截然不同。
直到耳边的手拿开,嘈杂声再次进入沈知秋的耳中。
她眼前是沈歌放大的俊颜,俊俏的少年看着她,眸子深处春光明媚,让人无法想象他刚刚结束了一个婢女的生命。
“表姐,你回来了呀。”
“歌儿好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