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的热是异于东虎的,这里的热多半是闷热,时不时还会下点阴雨绵绵。
待步入到梅雨时节,终不见天日也是常有的。
也正因如此,南雀虽处富饶水乡,无论农作物还是经济作物常冠四国之首,但也时常发生水患,故难民常年不断,时刻影响着南雀政局。
如今,南国又值加固各处水江堤坝之时。
原本凤皇欲想蔺守之担任节度使巡查各地水江,却被蔺守之以国将危矣一口回绝,亲荐钟瑾胜任。
故,昨日钟瑾便携家眷一路南巡。
没了杏雨过府陪伴离儿,蔺守之甚是担忧离儿情绪,不得不一下朝便往府里奔去。
刚踏入府门,汗水已湿透了蔺守之的衣衫。
带着不易察觉的轻喘,蔺守之速去换了衣衫,不知从几何起,他褪下了深沉阴暗的蓝袍紫衫黑褂。
如今,系身的却是一袭浅紫束腰锦绸裳,发束金丝飘带,这是从前他想都未想过的装扮,如今却早已成为常态。
望着衣柜中白红黄青的绫罗绸缎,他没有了从前的厌恶随即却是满心欢喜。
放眼四国,他的俊朗都是有目共睹的,他真的很高,由于常年食素身材保持的也异常完美。
再观其容,他有着一张比女人还美的脸,鼻梁高挺,尤其是那炯炯有神好似会说话的眼睛,时常闪着光亮。
只不过这些都被他刻意的忽视着,他用深沉不易近人的冷漠将所有他不想入眼的人或事排斥在外。
故,别人只记住了他的冷漠而忘记了欣赏他的俊美,甚至是不敢觊觎,哪怕只是远远地望上一眼都会感觉那是一种罪过。
而如今莫离儿所喜欢的,他通通愿意去喜欢,去欣赏去尝试。
嗅着小路的幽芳,蔺守之来到静水轩。
听得追命狂吠了几声便摇着尾巴乞怜相迎。
蔺守之俯下身摸了摸它的狗头,追命很享受地贴起了耳朵,摆弄着身体。
想他从前最厌动物,可是如今,却也变得习以为常了,甚至他贪恋过追命身上莫离儿的味道。
可是他不愿表白,因为这是他仅剩的最后一点尊严。
入了内榻,眼帷扫过,才发现莫离儿依旧躺在睡榻上眼幕半睁半掩。
绣珠的外伤已经好了很多,而莫离儿虽吃了解药解了流花毒,但是她的精神内伤却不似绣珠一般反倒是越演越烈。
她好似被抽去了灵魂,整日像个木偶一般任人摆弄,就算是杏雨来了,她也只是客气的回语,而失去了往日的活泼,失去了往日一直挂在脸上的微笑。
从前的她无忧无虑,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如今的她,只似尝尽世间离愁百态的怨女,好似看破红尘一切得过且过随波逐流。
看到这样的她,蔺守之再也忍受不住来到床帷。
自从送她回府,他便一直刻意地逃避与她碰面,只会一直默默地关注着她。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每日唤上杏雨陪她解开心霾,他害怕自己的出现只会让她忆起令她身心俱碎的那天,故他不忍,又时刻思念惦记着。
离儿看到来人是蔺守之,自觉将脸背过去。
蔺守之知道这是她还在生自己故意隐瞒,及陷她于不义的罪。
“他拿走的不过是生令宝藏。”
蔺守之耐着性子温语解释,眼神里却充满了焦急,他怕离儿从此都会不理他。
“宝藏,什么宝藏?”莫离儿突然转过身认真凝视着他。
自从韦隽弃她而去,她痛彻心扉,一颗血淋淋的心不断痛诉着自己的愚蠢。
然而让她更加无地自容悔恨非常的是,是她将南国推向危峰,这让她情何以堪。
而如今听得蔺守之言语,她好似找到了一点安慰。
“生死令并不能号令天下奇能异士。”
蔺守之见离儿洗耳恭听心里稍暖。
“那是什么?你快说啊?”离儿急的抓住蔺将军的衣襟。
“生令是一笔可供一国,尽管不经济,不发展不作为也能维持百年的宝藏。”
蔺守之很少这么话多,只因对方是莫离儿。
“难道是传说中的百年春秋图。”离儿似有所悟,她自小就喜看各种离经鬼怪。
“不是,它只是一把钥匙。”
“钥匙?”莫离儿一手扶住脖颈,她没想到,蔺守之居然这般舍得将钥匙带在自己身上。
随即离儿又摇了摇头,心里叹息着不过是为了引蛇出洞罢了。
“生死令,你只说了生。”莫离儿继而有疑。“嗯,另一块是死令。”
“死令又是什么?”
“记载是一种可致一国瞬间灭亡的武器。”
“它在哪里?”
莫离儿眼闪过害怕,极度恐慌地问起。
“只知生令,在天之崖,山之巅,地之角,死令无具体位置。”
“那就是,不知道在具体何处?”莫离儿大失所望,不过她依旧存在侥幸。
毕竟韦隽顶多也只能带走宝藏,而宝藏于独孤来说只是锦上添花,因为他已无需招兵买马亦不需要发展财济。
生已是门路,倘若死令落入独孤之手,那将会是亿万白骨。
而蔺守之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故早已经将死令埋于坟冢,故意放出生死令能召奇能异士,不过是永远抹杀死令的存在。
而他将生令雕刻成象玉石不过是想把世上最美好,最富有的东西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她。
除此之外,他当别无其他目的。
可是在莫离儿的眼里,这却是事先预谋的算计,他无力解释只感百口莫辩。
“饿了吧!用些早食?”蔺守之试探性的问起,心里却想着如何劝她进食。
“嗯,我想喝莲子粥。”莫离儿捂着肚子顺口而言。
蔺守之没想到,她竟会这般痛快地答应,着实出乎他的意料,顿时心里没来由得高兴。
赏心悦目地看着她用完早膳,蔺守之顿然觉得心安。
却没成想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蔺上将,我想我已经在府上叨扰多时了,也该回莫府了。”
莫离儿回身正视着蔺守之。
蔺守之眉头一皱,脸不觉绷紧。
“这就是你家。”
莫离儿低下头咬着唇瓣,似有难言,而后似鼓起勇气快语:
“我们已经和离了,虽然还未公之于众,但这是铁打的事实。”
“那不做数。”蔺守之连忙解释。
“这种大事怎能说不做数就不做数。”莫离儿言出便从胸襟前掏出和离书要给他看。
“你不曾打开么?”蔺守之突然有了十分的害怕。
莫离儿顿时一惊,急忙拆开信笺,却发现里面只有一幅自己的小像。
“你竟然算计我!”离儿一怒将小像撕毁尽全扔到蔺守之身上。
“你可知我们属御赐婚姻,怎能说离就离。”蔺守之稳住离儿。
“那又如何?”
“御赐婚姻即便和离,也需上皇亲印,否则无效。”
“你,一开始,你便知道对不对。你就是故意用和离书让韦隽出手。你利用我。”
莫离儿的胸腔似有千斤戾气使劲锤着蔺守之的胸口。
“对不起。”他承认,在这点上,他确实利用了她。
除为了尽早揭穿韦隽,更多的却是想让莫离儿尽早地回到自己身边。
否则他又怎会对一个小小不足为提的韦隽煞费苦心。
究根结底,不过是因莫离儿爱上了他,这让他妒忌,让他痛恨。
但是他又不忍伤害莫离儿,所以他只能在韦隽的身上找到突破口。
而唯一能让莫离儿死心的不是韦隽莫名的死亡,这样只会让莫离儿对他更加爱之入骨,而唯一能让莫离儿彻底死心的便是他的背叛。
所以他算无遗策精心策划,先逼死了她娘留着血书,告之她的死皆因莫离儿。
后迫压其爹紧后对韦隽奶娘下手,逼的韦隽不得不因爱生恨,才有了如今此局。
可是,如今的他虽然自责但他并不后悔,只是看不得她伤心难过。
心疼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放我走吧!你应拥有属于你自己的幸福,冷秋一直在等你,莫负了她。”
莫离儿突然垂下手,她知道整件事都因自己识人不清,她不应将怒火强加在他的身上,故她突然舒了一口气。
“你当真不懂?”
蔺守之心猛然抽紧,
“难道你的心是石头做的么?一点都感受不到?”
蔺守之心急如焚,他猛地上前拽住莫离儿的手捂在自己的胸口。
莫离儿能够清楚地感受到他心口的跳动,突然脸色一囧不自然地抽回手。
“我没有资格做你的妻,也不想自取其辱。”
“妻子。”
蔺守之脱口,他突兀地回想起出征之前那决绝的话语(我诅咒你,永远得不到你心爱的女人)不禁退了几步哼笑了几声随即痛言:
“你不配,便不会再有人了!”
终究是我不配做你的丈夫,难道诅咒真的要应验在自己的身上么!蔺守之从未感到如此绝望,一失足成千古恨。
莫离儿见蔺守之百转千回的脸突发了一些不忍:
“我,我就是想家了。”
“这里就是你的家。”
蔺守之拾起少有的认真紧张的抢语,
“你若觉住的不适,我们便重选府邸,什么样的都任你选,可好。”
在他的心里从来没有过家,而今,有她的地方哪里都是家。
“我就是想父亲母亲了。”莫离儿突然情不自禁泪流雨下,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停停顿顿的口吃。
“我送你回去。”
他最见不得她哭,因为他会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