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有意算无意,就是收割性命。
赶来的秦兵虽然人多势众,却对眼前的情况一片茫然。敌人不过是一介女子,看上去那么柔弱,怎么看也不像是地上那具尸体的制造者。然后,再反应过来时,呼吸已经无法通过断裂的喉咙了。
浑浊的目光里,只剩下那女子转身间扬起的红色衣角。众多秦兵咽气之时才明白,那红色不是艳丽的装饰,是阎罗杀戮后留下的血。
赤练面无表情地迎面冲入秦兵的队伍,链剑随身势掠过,从柄到刃都被染红。众秦兵纷纷抽出武器欲抗,却不敌那蛇一般的软剑灵巧,绕过刀刃,专攻咽喉。而赤练盯紧了每一个人,逐一地攻去,不留一个活口,为了任务,也为了自己。
以前,她总是不明白,从无仇怨的两个国家,为何要相互征伐。
明明秦国与韩国没有任何的冲突,为何秦军便要压迫韩国边境;明明她的亲人不曾触犯秦国任何的利益,却为何被迫背井离乡,客死异国;明明韩国在这乱世中只想偏安一隅,为何却还是被强秦踏碎所有安稳平和,百姓流亡,国之不国,就连自己家里的一条街,都没有了通过的资格。
现在,她明白了。
这一切,根本就没有理由。不过是以强凌弱的快意,不过是将对方头颅踩进尘埃的虚荣,不过是膨胀到不能自持的野心。这条繁华过又萧条过的朱雀大街,不过是强者自负却无处表达,故而用来炫耀武力的道具而已。
既然如此,她也无意再去反驳什么,她也只需没有理由地,作乱就好。
许久之后,赤练收剑,回头,远望。
血染长街。
尸横遍地,触目惊心。
她要的也就是这样的效果。赤练目光向街旁一瞟,虽然什么都没有看见,不过她知道,自这一场杀戮之后,新郑的秦军必会人心惶惶,以各种名义兴起的叛乱或反抗,会在新郑各地出现。这些都是那个人的任务了。
她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也该离开了。
赤练慢慢地收起链剑,看了一眼天色,转过身准备走出朱雀大街。这些增援的秦军若长久没有回返,必会引得其他更多秦军前来探查,她也不能在此地久留。白凤应该还在附近,剩下的事交给他处理就好,她要全身而退了。
如此想着,赤练迈了步。
突然,一阵疾驰的马蹄声冲入死寂的朱雀大街,恍然如惊雷炸响,冷不防地让赤练心中咚地一跳。几乎是本能的反应,赤练顾不得身后,竭力向前一冲——
锵!
一柄长枪,正钉在她刚刚站立的位置上。
那般生死一刻,饶是赤练也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那投枪之人并没有多深厚的内力,却有十足的恨意,那一枪分明是恨不得将她刺个对穿立毙当场,所以有格外巨大的威力。
赤练立即回头,紧绷全身,连来人的脸都没有看清便将链剑刺了出去。与此同时,马蹄声也奔至她面前,回身的一瞬间赤练只能看到高大的阴影遮住了她面前的光,只有剑刃明亮刺眼,卯足了劲冲她刺下来。她立即抽剑来挡,又是金属相击的一声,那剑刃竟生生地与链剑撞出火光来。
不行,不能再与此人对战。
两人对决,除了实力,讲究的也有战意。赤练明白对方必定是携了滔天恨意前来交手,一腔热血冲到头顶上就算是三分的功力也能逼到十分去。而自己此时惊惶大于冷静,只能仓皇应付,兴许还真不是来人的对手。为今之计,还是立即脱身,是为上策。
想着,赤练改攻为守,只是边战边退,一心寻着逃脱的时机。
谁成想交手这人十分难缠,步步紧逼,不给她丝毫脱身的机会。尤其是这人策马而战,几乎占尽优势,赤练突围几次都没能成功,而那人居高临下剑式不断,赤练与他缠斗半天,连这人的脸都没看清楚。
几个回合过去,赤练心中也有些烦躁。
一人一马,欺负她一介女流,还当真理所当然了不成?此时她渐渐冷静下来,退避格挡间也摸清了这人的招式路数,略一思索,便想出了应对之策。交手间,赤练看准时机,链剑一出,径直冲着马腿割去——恢律律一声,那马一声长嘶,载着背上的人就轰然摔了下来。
四条马腿,被齐齐斩断。
那人的武功实际上是个半吊子,这一摔自然慌忙应对,乱了手脚。赤练无声冷笑一下,链剑节节拼起,连成一把长剑,稳稳地架在那人脖颈上。
那人正待从地上起身,看见颈旁的剑,也不动弹了。
“懒得杀你罢了,你还真当我打不过你?”赤练悠悠道,这时才有时间看明白这人的相貌,“说吧,什么人,活腻了想来我这里问条死路?”
“逆贼!”那人冷哼一声,目光中毫无畏色,“我是颍川郡郡守,特来擒你这作乱之人!”
郡守?
赤练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人就是如今新郑名义上统辖全境的官吏。她又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男子,这人的年纪大概也就是弱冠出头,白白净净,一脸的嫉恶如仇。她的剑架在此人的脖颈上,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计划中出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物。赤练怎么也想不到,堂堂坐镇一郡的郡守,竟会亲自来抓一个作乱之人,而她名义上虽是作乱,却也不敢轻易要这位郡守的性命——真杀了他,事情就会变得不可收拾,到时候秦王恐怕就不是派昌平君来平乱,而是派大军来围剿了。
不行,这个人,不能死。
“就你这点武功,还想擒住我?”赤练嗤笑一声,脑子却在飞速运作。为今之计,她必须尽快脱身,不能再和这郡守耽搁下去,“看在你胆子不小的份上,我且饶你一次。”
“不许走!”眼看着赤练足尖一点就要离开,男子从地上爬起来便要抓她肩膀——
哧!
链剑一旋,立即划破了他的手掌,紧接着,他又被当胸一脚踹翻在地。赤练做完这些动作,斜睨着地上的人,冷冷道,“你再敢不自量力,当心我反悔杀了你。”
“那你便杀了我吧!”男子伏在地上,一把抓住赤练的脚踝,语气愤慨,目光中尽是视死如归,“我是郡守,岂能放过作乱之人?我死了,皇帝陛下还会再派遣新郡守过来,你跑了,就是后患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