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吧，天明。”高渐离低声对天明说道，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仿佛也是想让他安心，“我可以的。”
“可你已经······”天明的话未说完，却又止住，他从高渐离的双眼中看得出来，这场比试，还没有结束。
这是属于高渐离和白凤的胜负，是生是死，都由不得别人插手。
“去吧。”高渐离拍了拍他的肩，步伐沉重却坚定地走向大厅中央。白凤依然站在那里，不言不语，只是神色却更加凝重——以高渐离现在的状态，如果还不肯认输，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水寒剑的剑光一扫，几步之外，剑锋正对着白凤的咽喉。高渐离如同一只紧盯着飞鸟的鹰隼，目光锐利又从容，沉声道，“出招吧。”
几声惊呼四下响起，白凤的眸光更冷了些。高渐离此举与其说是挑战，倒更像是送死，他这第三次出招，无论是普通剑招还是易水寒，都足以摧毁他的身体。用性命拼上一次不会赢的挑战，白凤不明白他究竟还在执着什么。
盖聂和端木蓉重伤，雪女失败，机关城被攻破，如今称得上机关城最后一道力量的只有高渐离。如果他死在此处，才是对墨家最大的不负责任。
“你可要想好了。”一根羽毛在白凤指尖反复翻转，如同刺激着在场每一个墨家弟子的心。
回应白凤的是扑面而来的冰晶与寒风。高渐离没有半分废话，出手直接便是易水寒，白雾弥漫在机关城大厅里，在场众人一边以袖遮面，又一边极力从雾气中试图看到场中的局势。白凤虽然言语挑衅，但心下不敢放松，掌心一甩，无数羽毛便被卷入寒风中，白羽使无形之风化为有形，如前两次一般，清晰地描摹出了水寒剑的剑气。
然而，羽毛纷飞，在白凤周身不断旋转缠绕，接续不断。四面罡风步步紧逼，白凤察觉到不对，眉头一紧——
那道风口，消失了。
易水寒的破绽，寒风中的那道唯一风口，此时消失无踪。白凤如同笼中之鸟，被包围在剑气的牢笼中，天罗地网，不得逃脱。
他在冰屑之中看到高渐离的脸，那道目光有着视死如归的坚定，绝无半分心慈手软的可能。在两次失败之后，高渐离也不知是顿悟了什么武学奥秘，竟能在力竭之时悟出易水寒的破绽所在。虽说是第三次，但如今的易水寒脱胎换骨，远比前两次的威力更大。
赤练觉出不对，心下一紧。
寒冰牢笼紧围，如无可逃避的自然之力令人无法抗衡。高渐离嘴角沁出血迹，却也全然不顾，他现在全部的精神与内力都倾注在对白凤的剿杀上——白凤的武功胜在轻灵，缺的是真正的强力，只要消弭那道风口破绽，他便绝无逃出生天的可能。成败在此一举，只要他能赢下白凤，便可使墨家反败为胜，届时提振士气杀出重围，墨家便能逃过这一劫了。
白凤抬起手臂护住面部，眉头皱得更深。羽毛纷飞缭乱，已有杂乱之迹，此时的易水寒已经没有破绽能够让他攻破了。为今之计只有两个，要么束手就擒坐以待毙，等待冰屑割进血肉取他性命，要么就拼死一搏，强行冲破围障，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不……也不一定有生机，他缺少真正能够破局的重武器，靠着身体拼出去，只会变成一摊血泥。
赤练的指甲掐进掌心，已看出了场上形势在渐渐逆转。寒风如刀割，在沁骨的寒凉中，她终究，看向身边的卫庄。
高渐离已是强弩之末，只要此时鲨齿破局，白凤便能留的一条命了。
卫庄神色冷漠，淡淡地看着场中的围斗。他的右手搭在鲨齿的剑柄上，却没有丝毫要出手的架势，面对白凤的生死之时，他连呼吸都没有快上半分。
不必出言，赤练也明白了，卫庄是不会出手的。
陡然间，赤练心中便升起一股躁郁——何至于此？流沙何至于此？秦国明明是他们的敌人，流沙为何要为仇敌充当马前卒，用自己的性命替秦王荡清逆反？无双已经倒在了机关城，如果连白凤也死在这里，那才真是天大的笑话！
她倒要看看，临阵反水，秦王能将她怎样。
“人在江湖，就要守江湖的规矩。”卫庄平静开口，“说定了三比三，就算是死，也不能求饶插手。”
“什么样的规矩，能大过人命？”赤练的手握在链剑的剑柄上，并不松懈，“流沙是遵守俗世规矩的吗，卫庄大人？”
一句大人，不知是质问，还是逼迫。
“那你不妨猜一猜，此刻的白凤，愿不愿意我们出手。”卫庄的语气毫无波澜。
白凤能察觉到冰晶开始凌迟血肉，他压低身体，尽可能先护住胸腹等处。他敛住气息，更加专注地感受着气流的涌动，事已至今，就只能看运气了，他在赌，赌他终胜一筹，不会输给高渐离——
果然！
高渐离咳出一口血，剑气一荡，在瞬息间出现了一个极微小的波动。白凤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他将所有羽毛聚于一线，顺着那道波动竭力一劈，便将那道冰网撕开了一道口子。他顺势一冲，便成功冲出了剑气的包围，反手一掷，几枚羽毛便刺进了高渐离周身大穴。
冰屑四散崩裂，寒风八方泄地，高渐离吐出一大口血，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易水寒，破了。
白凤半跪在地上，撑住身体，死死盯着高渐离倒下。现在，他只需要站起来，再补一招，这场比试，他就赢了。
站起来，站起来啊！
他的耳朵里嗡嗡作响，已经听不见外界的声音，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如咚咚擂鼓，几乎要跳出胸腔外。手脚明明还在身上，却根本无法使唤，他用尽全力，却无法站起半分。
他并不知道，在旁人眼中，他的衣衫已经被血浸透，形容狼狈，不比高渐离好多少了。二人皆只剩了一口气，无法再赢，也无法再败。
机关城大厅里一片死寂。静了许久，还是班大师走出来，沉声道，“这一场无胜无负，就当是，平局吧。”
卫庄点头，“好。”
血滴在地上，那一刻，白凤的耳中突然听到了血滴落的声音。五感神识仿佛回到了身体，疼痛袭来，他看着自己血流如注，心中只余一声苦笑。
……真是狼狈啊。
一胜一负一平，这一场流沙与墨家的战争，又会是什么走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