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李灏玥站在城楼上，望着济民府的方向出神。今日萧婉出殡，他身为皇帝不便为她送葬，只能看着送葬的队伍敲锣打鼓地抬着棺木离去，又熙熙攘攘安安静静地回来。
太阳东升西落，照着李灏玥的身影，从黎明到黄昏。
“皇上，”王公公躬着身走到李灏玥身侧，“永乐郡主被接走了。”
李灏玥身影未动，只是眸中神色暗淡了不少。看来她一刻也不想在皇宫里待了，他知道这皇宫留不住她，却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样快。
“派一队暗卫好好护送他们。”他吩咐着，目光仍旧望着济民府的方向。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
“回宫吧。”他收回视线，踏着月光，一步步向深宫里走去，从今往后，这宫里就只剩他这一个孤家寡人了。
赵瑾瑶将刘安乐从皇宫接到了济民府，萧婉刚出殡，济民府现在一团乱麻，她暂时还不能离开。芳翠也跟着一起来了，她原本想给她自由，可这丫头死活要跟着她，她也由这她了。
净玄道长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斑白，他总是负手站在后院中望着后山，一站就是一整日。
萧夫人的眼睛算是无药可医了，赵瑾瑶翻遍古籍，尝试过各种办法都惨遭失败。伤心欲绝，大抵萧夫人也是不愿治好的吧。
萧璃仍旧日日提着酒壶去萧婉墓前喝酒，济民府里常常见不到他的人影。府中唯一充满生气的大约就只有安乐和无忧两个小家伙了。
赵瑾瑶将萧婉留的镯子给了萧夫人，萧夫人捧着镯子哭了一夜，第二天后精神头却好了许多，也肯喝药了。
在春去秋来间，一年光景已逝，济民府似乎又恢复到了从前那般，又似乎少了些什么。
除夕佳节，几人围坐在桌前吃着热腾腾的年夜饭，安乐已经会走路了，无忧带着她在院子里玩雪，笑声溢满了整个济民府。
“府中许久没这么热闹过了。”萧夫人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她抬头循着笑声望去，虽然看不见，却也能想象这欢乐的场景。她伸手摸了摸手腕上的镯子，玉镯温润，带着丝丝暖意，“如果婉儿在......”
“婉儿在天上陪着我们呢！”净玄道长伸手握住了萧夫人的手。
“这么热闹的日子，她肯定闲不住，定是腾云驾雾到处游玩去了吧！”萧璃说着玩笑。
萧夫人噗嗤一笑，净玄道长也跟着笑了起来。
赵瑾瑶看着其乐融融的几人，总算放下心来，但愿时光能抹平心头的伤吧。她抬头望了望繁星满天的夜空，婉姐姐，你想要的自由，如今终于如愿以偿了。
“瑾瑶，等开春了就带着安乐回江南吧，那儿时她的故乡，她该回去看看。”净玄道长看着院中奔跑的小家伙，她活泼可爱的性子到与萧婉有几分相似。
赵瑾瑶一愣，“此事不急，让我再多陪您和师娘几年，等安乐大些了再去也不迟。”她虽计划带安乐回江南，却也没想过这么早。
“我们都老了，没啥可陪的，安乐正是好动的年纪，这深山老林的，别把她拘着了。”这次开口的是萧夫人。
“济民府有我照顾着，你就放心好了。”萧璃也帮腔。
“为父教你这一身行医的本事难道是让你在济民府荒废的？”净玄道长话锋一转又指向了萧璃，“你也赶紧给我下山去，别扰了我和你娘的清净！”
“爹！”有你这么赶人的嘛！”萧璃愤愤地抱怨着，他就知道，爹娘偏心得紧！
萧璃和赵瑾瑶几人在二月初的时候下了山，萧璃将赵瑾瑶等人送出了城，自己就背着药箱云游四海去了，从此以后，宫里少了一位医术高超的萧院令，但这天下却多了一位悬壶济世的萧神医。
乾清宫内，王公公接到暗卫的来报叹了口气，他推开养心殿的门，见李灏玥正借着日光批阅折子。这一年他消瘦了不少，脸上长了些许胡渣，鹰一般的眼睛更加深不可测了。
“皇上，昭容公主和郡主离开京城了。”
李灏玥批阅折子的手一顿，“让暗卫护送好他们。”只有片刻的愣神，他又恢复了镇定。
“萧院令也离开京城了。”
“随他去吧。”李灏玥笔下未停，他知道这宫里的虚职留不住他。
“派人好生照顾济民府。”故人都走了，偌大的京城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是。”王公公在心底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旁观了整盘棋，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
赵瑾瑶几人的南下之旅十分顺利，一路畅通无阻，几人在穿暖花开的时候抵达了江南。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安乐坐在船头摇头晃脑地念着诗，和风吹来岸边淡淡的花香，清浅的湖水倒映着她的影子。
“娘，我喜欢江南。”她伸出脚丫在水中晃荡，碧波晕染开她的影子。
“娘也喜欢江南。”赵瑾瑶伸手理了理她被风吹乱了的秀发，“娘一会儿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呀？”安乐扬起脑袋，圆圆的大眼睛闪着星光。
“你爹爹。”
小船停靠在河岸边，赵瑾瑶带着安乐下了船，这里以前是南国的皇陵，李灏玥占领南国后封刘云舟为江南王，此处也就变成了王陵。
自那次大战之后，她就一直没机会来看他，她本以为此处定是荒废了，不曾想风景依旧。
赵瑾瑶牵着安乐，一步步走上石阶，阿舟，三年了，我带着你的女儿回来了。
刘云舟的陵墓建在陵园的东南方，这里视野开阔，清晨时总能看见第一缕阳光。
大理石的墓碑上工整地刻着“江南王刘氏云舟之墓。”赵瑾瑶细细地抚摸着墓碑上的字，不知何时，她已泪眼婆娑。
“娘，你怎么哭了？”安乐踮起脚尖，想要为赵瑾瑶拭去脸上的泪水。
“安乐，快给你爹磕个头。”赵瑾瑶吸了吸鼻子，却怎么也止不住泪水。
阿舟，你的女儿和你很像。
安乐跪在墓前乖巧地磕头，又脆生生地叫了一声爹爹，“娘，爹爹是和萧姨母一样到天上去了吗？”
“是呀！”赵瑾瑶摸了摸女儿的头，“爹爹在天上看着你呢，所以安乐要乖哟，不然爹爹会生气的。”
“安乐很乖很乖的，不会惹爹爹生气。”安乐歪着脑袋一脸认真。
赵瑾瑶噗嗤一笑，“是呀，安乐最乖了。”她抱起安乐，望着墓碑出神。
阿舟，我们的女儿这般懂事，你一定很欣慰吧。
赵瑾瑶定居在河对岸，邻人们对他们的到来十分友好，见他们孤儿寡母的更加照顾。
没过多久，芳翠就喝隔壁茶商家的儿子看对了眼，赵瑾瑶自是欣喜，为他们牵线搭桥成就了一段好姻缘。
安乐到了该上学的年纪，赵瑾瑶送她和其他小朋友一起上私塾，安乐聪明可爱，性子又极好，颇招人喜欢，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就喝整条街的街坊邻居打成了一片，俨然成了众心捧月的小公主。
芳翠隔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安乐有事没事就往隔壁跑，还时常带着些新奇的玩意儿。赵瑾瑶由着她去，她倒是乐得自在。
转眼间，五年已去，这年的除夕竟飘起了雪，安乐许久未曾见到雪了，异常开心，今日她功课做得好，私塾先生奖励她一盒桂花糕，她一回来就嚷着要去和爹爹分享。
赵瑾瑶将她裹成一个小粽子，提着食盒带着她前往陵园，一到刘云舟墓前，小家伙儿就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战利品摆成一排，喋喋不休地分享着这些日子发生的趣事。
赵瑾瑶坐在一旁，轻轻拭去墓碑上的积雪，眸中含笑。
日渐西斜，河对岸竹炮声声作响，绚烂的烟火照亮了寂静的夜，亦如初见时的那般，热闹非凡。那天也是个大雪纷飞的除夕夜，她和他的缘，早在那一夜就已定下。
北国皇城依旧人声鼎沸，李灏玥站在城楼上，天边的烟火在他眸中绽放。
五年了，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街道上孩童们无忧无虑的欢笑声混着鞭炮声传遍大街小巷，他望着热闹繁华的都城，嘴角轻抿。
是他不小心毁了她本该幸福的人生，余下的时光，他只能尽力用这盛世去弥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