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过后,我打算用这义女的身份再去拜访李青龙,哪想一大早刚给景毅提出,让备些礼由我带过去,就遇哨兵前来通禀,说有个叫李兴的少年来找我,说巧不巧,我正欲去找他,他自个儿就来了。
马上跟着哨兵去营地门口,李兴一身粗布衣服,袖子挽得老高,一见到我,就挥手大喊。“李良辰!”
我哭笑不得,走过去故作生气的道:“阿姐不知道喊,那我们还结拜个什么,是走个过场么?”
“好吧好吧,姐姐就姐姐。”他嘴上这样说,脸上却笑得很欢。“你原也比我年长,喊你一声姐姐,又不吃亏。”
我问:“这大早上你就来了,没睡觉吧?”
“昨天晚上我爹就出门去岳州了,我本想着今天睡醒了再过来,可睡到半夜实在睡不着,就来找你了。”他眉毛一挑一挑,看得出来很开心。“我爹这一走,没十天半个月是不会回来的。”
我又问:“那你娘不管你吗?”
“我娘凶归凶,但舍不得打我。”他得意的说道:“她还会帮我着瞒着爹呢,我只要在我爹回来前回家,就没事儿。”
“慈母多败儿。”我说道:“这么说,你可以待好几天了?”
“嗯嗯。”他伸手挽了我胳膊。“好姐姐,你不是说让你那个阿弟教我骑射么,快,快带我去呀。”
“那你想先学骑马还是弓射?”我停下脚步看他。“不过,不论你学什么,都要做好吃苦的准备才行。”
“男儿怕什么吃苦。”他白眼一翻,随即又转过笑脸。“先学骑马吧,我还没骑过马呢。”
“也好。”我把事先就备好的腰牌拿给他。“喏,把这个收好,不能丢了,有了这个腰牌,你才能在军中行走,下次来找我的时候,把这个腰牌给哨兵看,哨兵就会放你进来了。”
他接过腰牌,满脸喜悦。“这么说,我随时随地都能来这里了!”
我笑道:“怎么样,我没食言吧?”
“没有没有。”他一下抱住我的胳膊。“你真是比我亲姐还亲!”
我领着他先去了神弓营,神弓营有五千将士,而长安已经是神弓营的校尉了,管着一千人呢,不必再像以前那样,说什么做什么都有人管着。
见到长安,他正同将士们一起操练,身旁的李兴看到这么多人拿着弓射箭的样子,眼睛睁得老大。“这,这太威武了,我要学!”
我对他一笑。“你不是说先学骑马吗,说了就不要乱改,你想做军人,首先就要有一颗坚定不移的心,还有服从命令,现在,你就得习惯。”
他尚还带着稚气的脸一正。“是,我会做到的。”
我也正色说道:“那好,一会儿长安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不得驳斥。”
见他点头,我才领着他往长安的方向走去,长安正认真的训练士兵,也不察我到了,我在他身后拍了一下,他猛地回头,见是我,一双漆黑的眸子闪亮。“良辰,你怎么来了?”
“走,一旁说。”我拽着他去了清净的地方,说道:“给你带个徒弟来。”我把李兴推到他面前。“他叫李兴,是我结拜的阿弟。”
长安浓眉微蹙,并不说话,我想他总是不多话的,就拿手肘碰了碰李兴。“长安是我阿弟,你也是我阿弟,他长你一岁,还不叫阿哥。”
“哥!”李兴也干脆,脱口就道:“姐说你骑射最好了,她让你教我呢。”
长安只是看着他,我知他肯定在想怎么突然多了个结拜的阿弟,可当着李兴的面也不好多说,只命令似的说道:“长安,他想学骑马,你先教他骑马。”又对李兴说道:“长安的话不多,可他现在已经是校尉了,他说的话就是军令,记得我先前跟你说的吗?他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得驳斥。”
“记得记得,放心吧。”俨然,这孩子已经迫不及待了,可我还是叮嘱道:“嗯,这是在军营里,你还是不要唤他阿哥,要叫他将军,否则,其他的将士会以为你特殊,等你以后进了军营,会看不起你的,也会让长安为难。”
李兴抿抿唇。“知道了,以后我只唤他将军,不喊他哥。”他或是想到什么,又问我。“那我唤你姐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我在军中没有军职,你唤我阿姐没有关系。”我说完,抬头朝长安眨了眨眼。“去罢。”
长安只是看我一眼,然后低头浅笑,什么也没说,就往骑营方向走,李兴兴冲冲跟在他身后,我也跟在他们后面,慢悠悠走着。
诚然,我们现在的营地与边地比起来要小很多,总归边地平坦,而这里的地势并不适合圈马场,不过,骑营还是在平夷的地方圈了一块空地出来作为马场,只是,如今的马场,断不可能像在边地草原上那样肆意驰骋了,只能用作训练场地而已。
春日风暖,阳光温煦,我坐在一旁看长安教李兴骑马,看着看着,我躺在草坪上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感到肩膀轻轻被人推了推,随之耳畔就是轻和的声音。“良辰,初春还寒,别睡,一会儿着凉了。”
我睁开眼,长安在温暖阳光中关切的看着我,许是阳光明媚,我的样子在他眼瞳显得格外清晰,我一笑。“是长安哪,你不是在教李兴骑马吗。”
“现在只能让人牵着马让他骑着走走而已。”长安扶我起来。“地上凉,起来。”
他不让我躺着,我只好坐起来,方看到李兴坐在马上,由一个将士牵着走,骑马得练,等李兴熟悉了,了解了马的习性才能学,长安也看向李兴。“这个李兴是什么人?”
他应是一开始就对李兴有很多疑问,只是碍于我给他打眼色,就等方便了再来问我,我解释道:“这个李兴的父亲叫李青龙,主两江漕运,将军想借他的水路,不就得想办法跟李青龙搭上关系?而我也姓李,与李兴结拜姐弟不就扯上关系了么,只是这李青龙是个什么心思不好把握,倒是他儿子李兴是个心怀大义的人,一心想要从军,李兴一旦从军,水路漕运这条路子就算通了,可李青龙只有李兴一根独苗,要说服李青龙让李兴从军不易,只有靠李兴自己跟李青龙表明决心,所以,我让李兴到军中来体验学习,好让他更加坚定想要从军的心意。”
长安听了,倒没什么表示,只说了声。“我知道怎么做了。”遂又问我。“你最近身体如何?”
“我不是早就好了么,你别担心。”我有问他。“你呢,习惯这里的生活吗?”
他说道:“这里很温暖,比在边关的时候好多了,只是,我不想在神弓营了,我想去骑营。”
我问他为什么他却不答,只道:“良辰,你脸上没有脱皮了。”
北地风寒,脸上长期干裂蜕皮,他不说我还没有察觉,继而摸了摸自己的脸,是光滑了不少,没有以前硌手的粗糙了。“这方水土,果真养人呢。”
他眼中有欣喜之色。“良辰喜欢这里,那以后我们就留在这里好不好?”
“好是好。”我确实喜欢这里。“可就算想留在这里,也得等天下太平了才行,不然,何以安身。”
“会有那一天的。”他眼中泛着期许。“良辰,等天下安宁了,我们就回来这里生活。”
我也想有那一天,只是能不能活到那一天,并不是我能左右的,我不想让他失望,点头应好。
长安又低头浅笑,随后才说:“时候差不多了,该吃午饭了,你今天就在这里吃吧。”
“反正我也要看着李兴,也懒得跑了。”
我说着就起身,朝李兴招手,不多时,那名将士就牵着马载着李兴回来了,我跟将士道了声辛苦,见李兴下马后左扭右摆,就知道他不适应,说道:“屁股疼吧?”
哪想他十分硬气站直身子,再不扭了。“不疼,一点儿都不疼。”
我失笑。“你就逞能吧,一会儿腿都给你磨破皮,你就知道疼了。”
“我堂堂男子汉会怕疼?”他似不满的说道:“我以后可是要当将军的人,这点苦都吃不了,还怎么上阵杀敌。”
我赞道:“有志气,那下午就不让人牵着马了,摔了可别害怕。”
他头一扬。“不让人牵就不让人牵,别以为能吓唬我。”
“我这是在训练你的胆子呢。”我说道:“其实骑马主要讲究重心,你能控好缰绳,掌握好身体在马上的平衡,身体不要因为紧张而僵硬,也就不会从马上摔下去的。”
他看向马场上策马奔腾的将士。“那我什么时候能像他们一样?”
他早先说他爹要十天半个月才会回来,我便说道:“你爹回来之前,你应当就能做到了。”
“真的!”他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欢喜。“太好了!”
我给他泼凉水。“光会骑马算不得什么,你还得练技巧呢,骑军主要是弓箭御敌,你得一边骑马,还能一边拉弓箭射杀敌人才算合格。”
“欲速则不达,我先把马学会了再说!”
他倒是耐得住性子,我心下颇为赞赏,觉得他真是个难得的人才。“有这份心性就说明你不骄不躁,这很好,但你要想领军作战,还得学更多的本领才行,这样吧,等你回去的时候,我拿几本以前学过的兵书给你看,你看不懂的话,就来问我。”
“好哇!”
我们一面走一面闲聊,到了伙房,一人拿了个碗去打饭吃,拿好饭,我们三个坐在草垛下,李兴看着手里的饭食,终是忍不住说道:“军中就吃这个?”
军营里一般没有白米饭,几乎都是粟米煮成粥,配上酱菜,有时候能有一个面饼,但大多时候都没有,或是粥里加上面皮一起煮。
而蜀地人多吃米饭,粟米于他们来说太糙,我说道:“怎么,觉得军中的伙食不好?”
他也不扭捏。“虽然这粥熬得稠,可这一碗也不顶饱呀。”
我只得跟他解释。“粟米存放的时间比大米久,且大米贵,不管是从屯粮和开销来看,选择粟米更适合军营,能用粟米粥养活两万多炽阳军,就已经不容易了,阿兴,我早就跟你说过,军中艰苦,基本上,我们每天都是这样吃的,今天你也感受了一番军营的生活,你还会像以前那样向往参军么?”
他看着碗里的粟米粥。“两万多将士都这样过的,我又如何不能。”他抬起头,语气坚定。“姐,我是不会放弃的,因为我知道,还有好多好多的人连这碗糙米粥都吃不上,如这天下不宁,他们何时才能吃上一口饱饭。”
此时,连素来不多话的长安都开口了。“你志向远大,那你可要努力了。”
看到他如此坚定,我亦说道:“阿兴,你有这份毅力着实难得,我一定会同你一起说服你阿爹的。”
他说道:“就算我爹不答应,我离家出走也要参军。”
“不可有这样的想法,是为不孝。”我担心他真就离家出走了,这样一来,不但没能拉拢李青龙,反会让李青龙和景毅结上梁子,最后落得个适得其反,忙道:“我不妨跟你实说,你若离家出走了,你爹必然会记恨炽阳军,可炽阳军需要你爹的水路漕运,你这样一闹腾,以后炽阳军的辎重运输就困难了。”
他埋下头,像在思索,我继续说道:“阿兴,你想要天下太平,就得为炽阳军考虑,或许我们想利用你爹的漕运路线会让你觉得不舒服,可一己之私与天下比起来,当真是微不足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他顿了顿才说道:“其实我爹跟我说过,你们是为了他的漕运才跟他结交的,我爹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他也说力所能及的话,愿意帮炽阳军走货,只是,不能影响到漕帮。”
“没想你爹也是大义之人。”我却不由说道:“但你爹可有想过,历朝历代都明令禁止漕帮,他能让漕帮壮大,不过是乱世之由,待哪天天下平定,朝廷是不会任漕帮再继续存在的。”
“我爹也想过朝廷是不会放过漕帮的。”他有着不附和他小小年纪的深沉。“所以,他说趁现在还能让漕帮有利可图,就多存些钱,等哪天漕帮散了,也能让跟着他的兄弟不至于饿死。”
既然李青龙已有这样的打算,那事情就好办了,我当即道:“我有办法劝说你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