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我也晓得该怎么做了。”他问我。“你今年多大？”

　　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却还是如实道：“快十九了，怎么？”

　　他郑重说道：“一会儿看我的吧！”

　　眼瞅着没几步梯子了，再说这些怕引起李青龙不悦或是猜忌，他表面虽豪爽义气，但他能有这样大的势力，绝不可能只是豪爽义气就可以做到的，而我要做的事情，便是利用他的独子，他定然是不会愿意，可也正因为是独子，他也有很大的可能会愿意。

　　行至他们跟前，我抱歉的说道：“对不起，让大伙儿久等了。”

　　李青龙很是理解的说道：“我方才听军师说了，妹子是因为坠入冰河后落下了病根儿，无妨，我们走慢些就是。”

　　我感激的朝他笑了笑，然后跟着他们再行了约莫一刻钟，就来到了一个大院子里，院子俱是青瓦白墙的屋子，支撑房屋的柱子也没有雕梁画栋，看着实属普通，跟我想像的有些不大一样，我想，这里离京城还远，不及京城繁华也是正常。

　　院中有个大天井，天井里摆满了酒席桌椅，一入院子，李青龙就吩咐道：“搬香案神龛来，我今日要拜个把子。”

　　“等等。”说话的是李兴。“爹，我说你都四十好几了，人家李姑娘不过才十八岁，你跟李姑娘拜把子，不是好笑么。”

　　“你......你这小子！”李青龙被自己的儿子说得脸挂不住，周遭的一帮汉子也跟着笑起来。

　　对李青龙招呼过去的巴掌李兴也不躲不闪，还振振有词的说道：“爹，依我看，李姑娘只大我三岁，我们做姐弟才合适，不如我跟李姑娘拜把子得了。”说完，笑着看向众人。“你们说是不是呀？”

　　“是嘛，兴娃子说得有理。”

　　“诶，你个老板凳凑撒子热闹嘛。”

　　“你大别个二十好几，给你当干女儿还差不多。”

　　“......”

　　我大致听懂了一些，弄得有些窘迫，也明白了这李兴的意思，他是想和我这个所谓的巾帼英雄扯上关系，好让他爹李青龙当着众人的面抹不开面子，成全他的心意，只是，他还是太小了，单纯的紧，他想要从军，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不过，他搞出这档子事来，总也不是坏事，以后，我还可以用李兴干姐姐的身份去劝李青龙。

　　看到景毅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我略微朝他点点头，他会意，也不多话，静看事态发展。

　　就见李青龙脸色果然绷不住了，哈哈大笑两声。“有个不让须眉的干女儿，也是我老李的福气，就是不晓得李姑娘愿不愿意了。”

　　把问题踢给了我，我只是笑了笑，然后说道：“我也有个阿弟，叫长安，李兴跟我阿弟差不多年纪，我想，再有一个阿弟也不错，说不定以后李兴跟我阿弟也能玩得很好。”

　　李青龙双手负背，笑着说道：“如此，那你就是我的干女儿了。”

　　我也顺着唤了一声。“义父。”

　　这时候，两个汉子抬了香案来，我和李兴点了香，拜了拜，还未起身，就有人端了碗酒来，还附了把小刀子给我。

　　这拜把子还真的要歃血为盟呀，我接过小刀，二话没说，对着掌心一抹，鲜血霎时从掌心流出，滴在酒碗里晕散开来。

　　把刀子递给身旁跪着的李兴，李兴拿着刀子，咬着嘴唇也割破了手掌，让我觉得这小孩子倒是有些魄力。

　　我二人饮了酒，也算是结为姐弟了，一院子的人都开始说恭喜的话，接着各自入席，自然，我与景毅他们为客，且算得上贵客，就与李青龙和李兴坐了一桌，酒席之间，大家各自拿着碗喝酒，好不热闹。

　　李青龙客套的说道：“我于两江沿途各处皆有往来，晓得有些地方的人不能吃辣，可我们这里的人喜好吃辣，不知道这些菜合不合你们胃口？”

　　有些人一辈子没离开过家乡，就像曹夫子一样，一生没离开过陇西，像李青龙这样走南闯北，还混得风生水起的人实在是少，难怪他会说官话了。

　　只听景毅说道：“边地寒凉，也是要吃些辣暖腹的，这些菜很合胃口，味道很好。”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李青龙端起酒碗。“来，喝酒，喝酒。”

　　一桌子人喜笑颜开的模样，然则各自心里都有盘算，景毅自不必说，光是李青龙的两江漕运，就值得花费心思。

　　而李青龙呢，本地官府都不怕，却愿意大肆招待景毅，也是有诸多原因的，最重要的就是景毅手握重兵，或许李青龙的手下都肯卖命，所以能跟官府抗衡，但要跟训练有素的军队较量，还是差得很远，然景毅在渝州驻军，长此以往，李青龙不得不虚与委蛇，恐怕只有小小少年李兴没有任何算计，只一心想要参军上战场。

　　大伙儿酒菜正酣，李兴也喝红了脸，他站起身来敬景毅酒，张口就说道：“景将军，我要跟你从军！”

　　原本一院子的喧闹在他这句话说完之后，就陷入了安静，果然少年心性，没能按捺得住，我都说了会帮他，他以为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他爹下不来台就会答应么，确是太单纯了。

　　李青龙明显冷了脸色，景毅也只是端着酒碗看着李兴，未置一言，院子里的人都盯着李兴，须臾，有人出声。“兴娃，你爹妈就你一个，你去从军，你妈老汉啷个办？”

　　“斗是，从军可不是闹起耍的，你个小娃儿不晓得厉害。”

　　“那不是，你台好点儿大从撒子军，你个小娃个人坐到，莫想东想西的。”

　　我约莫明白他们在说‘李兴，你爹娘就你一个孩子，你去从军了，你爹娘怎么办。’‘就是，从军不是闹着玩的，你个小孩子不知道厉害。’‘可不是，你才多大的孩子从什么军，坐下，别胡思乱想。’

　　总之，都是不赞同的声音，可李兴还是说道：“身为男儿，就应该浴血沙场，我就是要从军！”

　　这时候，李青龙手里的酒碗往桌上重重一搁，虽未说话，却表现出他已生气，连景毅都得说几句话才能让场面不这般窘迫，毕竟李兴要从军，完全是因为景毅的到来，且是跟景毅直接提出来的。

　　自然，景毅不可能答应，若答应了，这场面就难堪了，他说道：“李公子，浴血沙场，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我炽阳军从两百多年前就镇守边关，兵力最多的时候也就三万兵马，可这么多年死去的将士，已经是三十万都有了，这么多人牺牲，可他们的姓名，还有谁记得？”

　　“我明白你说的这些道理，我也不是想当什么英雄，我就是觉得，我身为男人，就要有一个男人的样子。”李兴的神情无比认真，他看向李青龙。“爹，你从小就教我，做人要顶天立地，男人要有男人的担当，你觉得你做到了吗？”

　　李青龙浓眉拧起。“你到底想说撒子！”

　　“爹，我想跟你说，你觉得你是做到了，可我不觉得，是，如今渝都城的好多百姓都倚仗你活命，但是你养得起整个渝都的百姓吗？就算你能做到，可这天下的百姓呢，有多少人没有饭吃？”李兴尚还稚气的脸上有着不似少年的忧容。“你又不是没看到，现在每天都有人饿死在大街上，有些才几岁的小孩儿，你看到这些不觉得造孽么？而造成这一切的不是灾荒，而是年年不断的战乱，只有战争停止，这一切才能结束，书上说，战争是最不可取的夺掠，却也只有以战止战才能停歇，爹，如果所有人都心疼自己的儿子不要儿子参军，这天下就不会有安宁的一日了。”

　　一席话下来，院子里又安静下来，想必都被他的话给震住了，我都很难相信这些话是出自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之口，原以为他想上战场打仗，是少年的一腔热血，不承想，却是他一颗为天下苍生之心，我看到，连景毅和赵伟宏也被这个少年说得有些动容。

　　少年还在继续。“爹，渝都几十万人，你能让上万人有口饭吃，是你的本事，身为你的儿子，我也想跟你一样，让更多的人能吃上饱饭，而不是在你的护佑下守着你打下的家业坐享其成，爹，你就成全我吧。”

　　李青龙面色凝重，或许是因为儿子说的这番话，或许还有他更多的考量，许久，他才说道：“我会考虑。”

　　这个答案无疑是搪塞，李兴只得气馁的坐下去，我端起酒碗，打破这些许沉重的气氛。“义父，我有了一个这么有志气的阿弟，全赖您的教导，我敬您。”说完，我自己先干为敬，我故意说李兴有志气，便是想告诉李青龙，李兴所说的话，我是听进去了的。

　　但见李青龙只是嘴角翘了翘，把酒喝下，想是心里并不喜欢我说的话，而我已是打定了主意。

　　酒席过后，一帮人坐在院子里喝茶，我知李兴从军的事情急不来，不可能一蹴而就，但只要从李兴这里划开口子，事情就好办了。

　　我和李兴没跟他们在院中喝茶聊天，我随他来到江边，他在江边拣了些石块，一块一块丢在水里打水漂，俨然是晓得他爹不会答应，心情不愉。

　　我学他的样子拣石块往水里丢，却打不起水漂，遂问他。“我怎么不行，你是怎么做的？”

　　“哎呀，笨。”他很嫌弃的教我。“要把石块放平了，斜着丢出去才行。”

　　我照做，石块果真在水面上飘了三下才沉入水里，我高兴道：“你好厉害呀！”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闷闷道：“打几个水漂就厉害了？”

　　“当然。”我坐到他旁边。

　　他不语，只拿个石头在地上胡乱的刨着，刨了一会儿，我看他还是闷闷不乐，就拿手肘碰了碰他，他转过头。“什么事？”

　　我诚恳的说道：“你今天说的那些话说得实在是太好了，我想你阿爹是放在心里了的，只是，他还需要时间考虑。”

　　“你觉得我爹说会考虑就真会考虑？”他冷哼一声。“不过是为了让我闭嘴罢了。”

　　“我觉得你阿爹真的是在考虑。”我对他一笑。“况且，我不是说了要帮你么。”

　　“还说帮我。”他白我一眼。“你今天就帮我说了一句有志气，其它的可什么都没说。”

　　看出他对我有所不满，我说道：“我唤你阿兴好吗？”

　　他显然被我突兀的话弄得一怔，随后才道：“随你。”

　　我这才说道：“阿兴，你相信我，不管是为了你，还是为了我炽阳军，我一定会说服你阿爹的，只是很多事情急不来，你要有耐心。”

　　“我倒是有耐心，可我怕你们没耐心。”他说道：“来我们渝都的将军不少，可每个将军来渝都都只是一干搜刮，让百姓的日子越发艰难，只有你们炽阳军没有在百姓身上拔毛，所以，我很想加入你们，可是，我怕你们炽阳军也像其他军队一样，待不了多久就会离开，我如不抓紧了，等你们走后，我到哪儿去找你们？而且，那时候你们一走，我爹就更不会同意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呀，放心吧，我们暂时不会走。”我笑道：“何况参军得年满十六，先前听你说你小我三岁，你还不到参军的年纪呢，着什么急。”

　　他眸光一亮。“你们真的不会离开？”

　　我点头，然后问道：“还有，当军人要会很多东西，你会骑马吗？你会弓射吗？你会排兵布阵吗？你想当将领，那你会兵法吗？”

　　他垂头。“你说的那些，我一样都不会。”

　　渝州乃山地，不适合跑马，且他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自然也不可能学这些东西，或者说，整个庆安国，有骑军的地方，就只有陇西了，当然，其它地方也有马匹，可这些马匹不适合用来做战马，几乎都是用来驼运货物而已。

　　我说道：“我知道你不会，所以，即便你参军，也只能从普通的士兵做起，直到你学得了一身本领，可以带着你的部下冲锋陷阵，还可以将他们平安带回来，那时，你就是一名合格的将军了。”

　　他望着我，很是期待的样子。“那些东西，要学很久吗？”

　　“的确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但只要你足够有毅力，就不会太难。”我拍拍他的肩膀。“阿兴，你可以现在就开始学。”

　　他立马问：“谁教我？”

　　我说道：“你爹要管那么多张嘴吃饭，不可能守着你，而这里离我们大营不远，你可以到军中来，我阿弟骑射最好了，我让他教你，保管要不了多久，你就能御马射箭了。”

　　“一言为定！”他兴奋的朝我伸出手来。

　　“一言为定。”我一巴掌拍在他手上，我知道，他已经开始信任我，有了他的信任，很多事做起来就会容易许多，所图的事情，也不止是漕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