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迎了上来,雅间,落座,上茶。
“今儿,都有什么戏?”
“王爷,眼下有一折子新戏,今儿这是头一出,府上说王爷您今儿要来,草民专门留下今儿唱,给您老瞧个新鲜。”
“又是你的鬼主意吧”赵元俨言语嗔责,眼神却满是娇宠。
“奴家还不是为了让王爷您高兴么。”天仙子嘟着嘴唇。
“好,好,本王高兴,就数你最知心。”赵元俨看着这么个美人儿撒娇,更是欢喜的很。
堂上的戏已开始了。
开场词:
这折戏是新戏,说的是北海之内,灵山之间,幽都国的事儿。
若是演不好,请各位原谅指教,小的这厢有礼了。
(致开场词者下)
台上布景山高水远,一轮圆月高高地挂在天空,一只乌鸦栖息在一颗光秃秃的枝丫上,一白衣仙子正推开窗子,探出头来,似是在等什么人。
伶人白衣仙子唱到:
日轮盘绕万千春秋
月亮吐着如昼光辉
幽都百姓皆以空气和飞鱼为食
奴家世代幽都王庭家奴是也
听古姜王吩咐,在此等候王爷白龙
伶人仙子唱完,便焦急地瞧着窗外,再无其它响动。
台下皆屏住呼吸,院落里微风穿过树叶,发出沙沙声,又似听到昆虫翅膀发出的嗡嗡声,随着空中一道光闪过,一男子落入院中。那位仙子脸色一喜,离了窗子,把堂下观众唬了一跳,原来白衣仙子竟生得两张脸,四只手臂。那匆匆而来的男子推门而入,堂下又是一阵惊愕,原来他竟也生得前后两张脸。
“还有这么怪的人?”赵元俨甚觉有趣,抬眼问掌柜的“这说的是哪儿的事?”
掌柜招手示意,班主急匆匆地跑来了。
“回王爷的话,这折戏说道的是幽都国的事儿。”
“幽都国?这倒新鲜,本王怎么没听说过?”
“王爷,说是传说,真不真的,个人入个眼,也就客观们一乐呵。”
“你倒是个挺会说话的,那你来说于本王听听。”
被王爷点名,班主深觉有脸面,言语抖擞“王爷,您瞅着,以下便是施展计谋了。”
“哦?看来要到这戏的本事了。”
白衣仙子上前掩门,堂下透过支起的窗子,朝屋内望去,那男子匆匆至榻前,跪下,榻上又是好一阵咳嗽。
班主说道“那躺在床上咳嗽的是幽都王古姜,进去的是他弟弟白龙。”
赵元俨问道“那古姜王有点儿像鼹鼠?”
班主说道“哎呦喂,他躬着身子,还真像鼹鼠。”
赵元俨问道“他也有两张脸。”
班主说道“哎呦喂,可不两张脸。”
赵元俨问道“那他睡觉只能一边身子躺着?”
班主说道“还真是只能一边身子躺着。”
赵元俨说道“你看他像两片将棋黏在一起么?”
班主答道“哎呦喂,他要是站起来,还真的是两片将棋黏在一起。”
伶人王古姜从病榻上稍稍起身,又一阵虚弱咳嗽声传来,唱到:
吾弟白龙
吾父赤龙生你我二人,王位传于我已数十春秋
吾娶妻室采凰,采凰不育,无子
吾收妾室山爱,山爱生一子,采凰夺子,囚禁山爱于王陵
吾久病缠身,自知将不久于人世,要去见咱们的祖宗去了,特召你进王庭,嘱你事宜
伶人白龙俯于榻前哭泣,唱到:哥哥请讲,弟弟万死莫敢不从
伶人王古姜唱到:
我所忧者,母壮子幼也。
采凰早有不臣之心,我与她厮守三十春秋,旧时我已疑她,却爱她甚深,每每不忍。我死之后,当除之。
吾子年幼,是你之侄,能扶则扶,扶不起,当取而代之。
伶人白龙唱到:哥哥放心,我自当尽力辅助小侄
伶人王握着伶人王爷的手,又一阵咳嗽,唱到:
你且去
我神思昏倦
要小睡片刻
(伶人王爷白龙下)
潜伏在黑暗处的一个伶人太监上,唱到:
我这就去告密
从此就荣华富贵
再也不受欺辱
再也不受白眼
伶人王后采凰上,唱到:
我们厮守三十载
同床共枕下誓愿
人未去心变卦
情爱随境遇变迁
心冷疑云消散
我要先下手为强
且放墨水到茶里给白龙王爷吃
先吓他一吓
伶人王爷白龙复上,唱到:
我要成为王了
心中不胜自喜
这王位早该是我的
(伶人小太监上,送来一盏茶,伶人太监下。)
伶人王爷白龙唱到:
王嫂送来一盏茶,茶里黑漆漆
这是下了毒药
我且先逃出去,搬了兵再做理论
伶人白龙王爷急匆匆地跑出宫门,宫门随在他身后关闭。
戏演到这当儿,赵元俨腾地站了起来“给我停了!停了!去!”
掌柜喊道“不要再演下去了!”
班主吓软了脚,跌跌撞撞地冲到戏台子上,叫停了戏,台下看的正是热闹处,一片哄叫,口哨,打砸的声音,顿时乱了起来。
“这演的是什么!这简直就是胡闹!班主呢?班主呢!即刻给我滚过来!”
“是!是!就是任意胡闹!”掌柜的急忙接话,跑出雅间,冲着台子喊道“班主呢!班主!”
班主连滚带爬地进来了。
赵元俨道“你知道你们犯了什么重罪么!”
掌柜的和班主不明所以,伏地叩头不止“草民实不知何罪,望王爷搭救。”
掌柜的哆嗦着,不停地叩头喊冤“王爷,这唱什么戏,也是戏曲班子自行决断的,草民委实不知啊。”
班主也喊冤叩头“王爷,草民也着实冤枉啊,说书的给了这么个故事,草民听着有趣,就拿来用了,实在不知哪里犯了事。”
赵元俨的脸色瞬息万变,震惊,慌乱,惊惧,愤怒一时都呈现在脸上了,苍黄翻复,一会儿青,一会儿黄的。一时间思虑万千,若是处置他们,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若不处置,任由这么演下去,事必惊动圣上,只凭吕夷简那帮权臣就可置自己于死地。此时此境,也只得不变待万变,待日后处理,幽幽半晌,方才说道“你们起来吧。”
“望王爷搭救。”两人还是叩头不止。
“起来吧,本王替你们瞒下便是,只是不能再上台子了,否则数罪并罚。”
两人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大冬日里,吓得满头大汗。
赵元俨再也无心看戏,便出去了。
话说,定王赵元俨为什么大惊失色,皆因这戏文里说的事正对的上他八王和已故太后刘娥,已故的太后并不可怕,让他惊惧的是故事里的皇位本应是白龙的,也就是说当今的天下本是他赵元俨的,这正是他的痛心之处,也是他的忧惧之处。
刘娥薨,当今圣上已成气候,且人心所向,赵元俨对刘娥恨之入骨,便告知圣上生母不是刘娥的实情来,才有了后来开棺验尸,民间流传的狸猫换太子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