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儿的生日,谷穗要亲自去金店挑礼物。
依丫头进来了,“公子,奴婢看那赵公子就不是什么好人,黑夜里来,白日里走的。”
“惹你了?”
“方才把板凳惹哭了,你用竹筒子做的发射器,被他拿走了。”
“家里还有呢,他来了?”
“来了,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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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掌柜不认得谷穗,却认得‘九穗禾’的马车,忙地迎了出来,瞧见马车里下来个风流公子,见他未语先笑,明亮温暖。何掌柜恭恭敬敬地迎了进来,见他身边立着个熟悉的飞丫头,猜到他应是人口中的谷公子。
谷穗还礼,“何掌柜好。”
“谷公子久仰了,虽是照顾老朽许久的生意,竟是老朽第一次见到公子,莫怪老朽唐突,人人说‘九穗禾’的姑娘生的好,竟没想到公子竟也生的这般好人才,似是画里走出来的。”
谷穗笑道“何掌柜过奖了。”
两人坐了下来,何掌柜亲自拿出些上好的珠子,金首饰出来。没有合心意的,谷穗画了张草图给他看。
何掌柜说道“公子,您画的这珍珠金手链,我看着都喜欢,就是现在珠子金贵,黄金都比不了,一时凑不了大小一样的珠子。您瞧瞧,要不大小不一,间隔着来?”
谷穗瞧了他摆出的珠子,真凑不够数,便示意飞丫头把谷穗自己的项链递给他,说道“用这个吧。”
何掌柜脸露喜色,说道“公子哪里得到这些上等的海珠子,比这好的我们也见过,但得了这么一串个个大小匀称,少说也要等个两三年。”
谷穗笑道“明儿能不能来取?”
何掌柜迟疑了一下,笑道“公子您是大善人,又是我们的大主顾,明儿一定给您赶出来。”
谷穗谢过,何掌柜亲自送出了门,迎面走来两人,一位着碧蓝宽松道袍的公子,系着碧玉扣浅黄腰带,勒着蓝色白翡翠抹额,面如美玉,眼角堆情,那公子笑着施了一礼“谷公子好。”
谷穗怎是记不起来,又恐失了礼数,还了礼。
何掌柜笑道“怎么文公子认得谷公子?”
谷穗晓得了,怪不得眼熟呢,前些日子在‘桃花庵’见过。
文及抑不住满脸喜色,说道“自然认得,正想结识,只恨无缘,并不想今日竟在这里见了。”
文及身边立着一位美妇人,肌肤微丰,柳眉杏眼,沉静温柔,观之可亲。他说道“家姐,陆夫人,陆行川是我姐夫。”
大家寒暄一番,这陆夫人因丈夫调回京城,任殿阁大学士,跟着回来了。昨儿才回的京城,陆学士一早进宫述职了,这才随着弟弟一路出来买了短缺的物什。
陆夫人瞧见这眼前的俏公子,脚蹬羊皮靴,衣着月白袍,深灰色羽纱罩面,黑色侠客帽,勒着黑色编织帽带,生的眉目疏离,秀美中藏着几分英气,真真的风流,若是弟弟平日里生的还算体面,比起这位,可只算个憨的了。
谷穗施礼辞别,正欲上马车,文及说道“谷兄,明日我去寻你可好?”
谷穗回头一笑,文及竟是呆了“谷兄,怎么比女子生的还好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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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穗正欲下马车,小厮就奔了过来“公子,公子。”
“何事这么急跳脚的?”
“公子,快去看看吧!宫里的公公来了!”
“公公?”
“说是下圣旨来的。”
“圣旨?!”谷穗想了想,不会是‘霓裳羽衣’的宫里的订单戳篓子了吧?想着应该不是,若是衣裳有事,也该去‘霓裳羽衣’下旨,为何跑到后院来了?不会是茶楼出什么事了?也没听到什么不好的啊,……,谷穗边想边快步走来。
三位公公正在正屋里立着呢,身穿赭色袍,袍角下露出一截黄色锦缎裤腿。见谷穗进来,其中年纪大些走过来,他脸型瘦长,肤色净白,头戴藤丝貂蝉冠,问道“你就是谷穗?”
“是。”
“圣旨到,谷穗听旨。”
谷穗眨巴眼,等着他读下去。
宣旨公公嗯了一声。
谷穗还是眨巴着眼睛看他。
“谷穗,你要接旨。”
“我不正等你念么?”
“要跪着接圣旨。”
飞丫头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袍角,谷穗往后一看,一屋子的丫头早跪下了,谷穗无奈地跪下来。
“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凡民间不予私藏兵器,私藏者一律重罪,轻则流放,重则死罪,故念谷穗初犯,实属不知情,仅予以没收武器,不予治罪。钦此。”
谷穗气得七窍生烟,脸一阵红,一阵白,不用说,就是赵左搞的鬼,别人哪里知道。
“谷公子,接旨意吧。”
谷穗越想越气,紧紧攥着拳头,皱着眉头骂道“呀!这个忘恩负义的臭虫!”
“我说,你这是骂谁呢?”宣旨公公尖着嗓子问道。
谷穗方才醒悟过来,嘴角抽动,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骂臭虫啊,我方才看到一只臭虫爬到公公您脚上去了。“
“呀?!“宣旨公公吓的双腿弹跳起来”哪儿?!哪儿呢?!快给咱家弄下来!“
“没了,早跑了,那儿呢!公公您瞧!”谷穗指着阴影的角落处。
“哪儿呢?!咱家怎么没看到?!”宣旨公公惊魂未定地问道。
下面跪着的丫头们笑了起来,她们可都知道主子是糊弄公公呢,平日里主子可是最害怕臭虫的,家里哪里容得下臭虫呢。
公公嗯,嗯了两声,鸦雀无声起来。
“公公瞧见没?臭虫进洞了,幸好它们跑的快,要不然非把它烤了炖肉!它居然还敢从公公您的脚上爬过,太忘恩负义了!枉费皇上对我们一家老小网开一面。”
宣旨公公不放心地瞧了眼脚面,“谷公子,接旨吧。”
谷穗接旨,公公们抱起竹筒子,方才走了。
谷穗想着,你只管拿走好了,我再造一个铁的,装上黑火药,就是火箭炮了。想到这儿很是高兴,可是眼瞅着忙活了半天的竹筒子没了,还是生气的很,问道,“姓赵的今儿来过了么?”
“公子,您不是不让给赵公子开门么?”
“开,怎么不开,开了门,给我绑上,我要给他好看,给他吃一碗香菜。”
丫头们窃笑起来。
“主子,我们可不能逮住他,要巴童喊回来才好,他身边有个李齐。”
“哦……,下药,蒙汗药,对,对,我上次买的蒙汗药还有呢。”谷穗正从榻上跳起来去找蒙汗药。
“给谁下药呢?”赵左摇着折扇,欢欢喜喜地进来了。
“你是怎么进来的?!”依丫头问道。
“我不进来,你们怎么下药。”
谷穗站在榻上,低头一看他兴高采烈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腾地跳了下来,仰着脸,眼睛睁的圆圆地说道“你还敢来?!”
赵左盯着她的眼睛说道“你这话奇怪了,我怎么不来呢。”
“不是你?”
赵左走到榻前坐下“什么不是我?”他便饮了一口茶“好茶。”
依丫头说道,“公子,不是他,还有谁。难道不是你告诉皇上,说我们公子有武器?”
“你可冤枉为我了,我是拿一个回去了,可我没给别人说过啊。”
“真的不是你告的密?”
“不是,或许是皇上从别人哪儿听说了,也或许皇上自己听到的呢。”赵左看了她一眼,低头饮了一口茶。
“你姓赵,整日里游手好闲,还有花不完的钱,除了王爷你还会是谁?你还说不是你?”
赵左呛了一口茶水,“对,对,我游手好闲,我是王爷”,他放下茶盏,“可是我真的没告密。”
“好,我信你。你去给你那皇帝哥哥,还是皇帝叔叔的说,要么把东西还给我,要么他给我奖励。”
“奖励?”
“嗯,不该么?!我明明是发明创新,没有奖励不说,还把我说成犯罪。瞧瞧以后谁还发明?就算发明了新东西了,也不拿出来,自己偷偷用才是。”
赵左笑道,“是该奖励,那个能按压的是什么?”
谷穗抓过一盏茶水,“弹簧。”
“弹簧?”
“拿走了我的发明,还说自己胸怀宽大仁厚,饶我不死,简直是强盗么。”
“他就那么让你讨厌?”
“那可是太讨厌了!”
“那给你奖励,你还生他的气吗?”
“拿到再说吧”,谷穗歪头看了眼赵左,“我说,你不会出卖我吧?“
赵左拉住谷穗的手,双眼盯着她,“当然不会,绝对不会,你放心。“
谷穗低头看了看他的手,赵左即刻撒开了。
正说着,碧丫头回来了,低着头向谷穗问了声好,径直去里间了。飞丫头跟着进去,见她在里间坐着,正默默地摸泪呢。
谷穗瞧见飞丫头再出来,也不见碧丫头出来。
谷穗便问起跟碧丫头出去的小丫头来。原是碧丫头被国舅爷拦了轿子,狂蜂浪语地轻薄了几句。这碧丫头虽说是丫头,比普通人家的小姐还尊贵,哪里受得这般促狭气?可对方国舅爷,哪里惹得起,只是吩咐小丫头们不要多嘴,自己私下了哭了一阵子也就完了。
碧丫头如今见谷穗一顿好气,怕主子惹是生非,忙的上前劝解“凭他怎样,我只是不理他罢了,又何必招气呢?”
“你喜不喜欢他?若是你喜欢,我正大光明的把你嫁了去?”
“公子,这是要存心呕我么,我虽是奴才,也知道好坏,若是我嫁他,不如活活埋了我。”碧丫头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淌下来。
谷穗晓得自己说错了话“你放心,看我怎么给你报仇。”谷穗附在碧丫头的耳边,如此这般地耳语一番。
碧丫头破涕为笑,写了纸条,差了小厮,送到国舅爷府邸去了。
赵左知她定是出了什么坏主意,倒是也不过问,只管吃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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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曹国舅接了碧丫头盛情邀约:我淘气的国舅爷,自从见你后,我没有办法停止思念你,我只好把心一横,置女儿家的名节不顾,望园中一叙,我们公子今日不在,酉时园中寂静,左角门进,就你一人哦-你的小淘气猫猫。
这封信点燃了小曹国舅罪恶的孽火,一夜辗转反侧,难以成眠。终是熬到了次日酉时,来到九穗禾后院外,见左角门还是人来人往,又少不得耐着性子,待到天擦黑时,方才猫着腰,急不可待的进了院子。
早有候着的小厮引进园子,模模糊糊的见那婀娜的身影,正是白日里的美人,正要上前搂抱,那美人轻轻地闪了过去,格格地笑道,“你来这儿,可曾有人知晓?“
“不曾,美人儿你交代的,我都照办。”说着又要扑上来,这次抓着了金线绣花的衣角,闻了闻,香香的,又欲上手。
小厮着急跑了过来,“公子来了,公子来了。“
“怎么办,公子看到了,一定会杀了你的,不杀你,也当盗贼拿了送官府,您可是国舅爷啊。“
小曹国舅着急地往角门跑去,小厮拉着他,“公子从左角门进来的。“
“这可怎么办呢,我自己丢脸倒不要紧,连累了国舅爷可怎么办,要是能把他弄出去,要我死都可以。”碧丫头拿着帕子捂着脸啼哭。
小厮急道,“要命,公子要来了,哪个门都出不去了。只要随便一嗓子,就能招来前面喝茶的官老爷们。“
小曹国舅脸色大变,小厮所说非假,自己也曾在前面楼上喝茶,落座的非富即贵,若是闹到姐姐处,不要说成为京城笑柄,姐姐久居后位无子,更是岌岌可危,小曹国舅色心凉了大半,哪里还有半点平日的威风,央求道“仙姑,我只爱你一人,帮我离开这里,怎么都行。”
“那个拔草的篓子,您钻的进去吗?”小厮指了指。
“堂堂国舅爷怎么钻得这破旧的筐子,岂不是让人笑话。”碧丫头哭道。
“让我钻进去,再不钻可就全完了”,他一边巴拉出里面的草,一边往里钻。
小厮复盖了草,又唤了个小厮,正要往外抬,谷穗已经进来了“你们把这篓子弄哪儿去?”
四人挤眉弄眼一番。
小曹国舅心下一紧。
小厮说道“抬到外面去,这是落的树叶子。”
谷穗问道“树叶子不是当作柴烧的吗?”
碧丫头说道“是作柴烧的,只是这还湿着的,烧不着。”
谷穗说道“直接扔到炉子里就烤干了。”
小曹国舅吓的筛糠似的,忍不住抖动起来。
谷穗问道“怎么我看这筐子还动呢?”
“啊,不是,是我们晃的。”小厮沉沉地掂了两下筐,向另外一个小厮挤眼。
“哦,我说呢。”
小曹国舅松了口气。
“你们俩杵着作什么?赶紧扔到火炉子里去吧。”
小曹国舅已吓的魂不附体。
“公子,这一筐是答应了李家大娘的,我们现在给她送去。”
“嗯。”
小曹国舅松了口气。
小厮们往外抬,谷穗又喊了声“站住,这么晚了,明天再送吧。”
“公子,我们不累。”
碧丫头说道“公子,让他们送吧,答应李大娘了。您累了吧,我给您捶捶背吧。”
“还是猫儿好。”
曹国舅在草筐了呆了很久,想必已出了九穗禾,便问道“小哥,可以出来了吗?”
“国舅爷,您再等等,这路边都是人,找个僻静处放您下来,您可千万别露头啊。”
两个小厮抬的晃晃悠悠地,曹国舅胃里翻腾着,说道“我可要吐了,快些停下吧。”
两小厮看着护城河,交换了下眼色“国舅爷,您再忍一下。”
“爷爷我忍不了了”曹国舅猛然一下子爬了出来,因他一用力,竟连着草筐一起滚到护城河里去了。”
两个小厮大喊,“救人,有人掉河里去了!”
护城河边的闹市的人群涌了过来,小曹国舅已然上来了,大冬天里衣裳全湿透了,拉起袍子直奔家中跑去,留下身后的人群哈哈大笑。
众人因他坏事做的实在多,遭到了报应,看着当真是解气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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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国舅不停地哆嗦着,要家仆送上酒来,他喝了一肚子的冰冷的河水,好像吞下冰块一样,嘴里不停地咒骂。因嘴唇已不听使唤,咒骂的也不清楚,要不是水浅沙多,自己就在被淹死在汴河里了,又连声催促,“这么久!还……没给……老子煮好。”
“来了,来了,爷您怎么掉水里去了?”小厮把煮热的酒拿来。
曹国舅一饮而下,“再……来一杯。”曹国舅又一饮而下。
“两个混账……东西……把我塞到篓子……里,扔进汴河里……像淹死……赖皮狗一样……淹死我……等我……捉到他们……要把他们的……狗脑子敲碎,丢给狗吃……”
小厮说道,“爷,谁这么不开眼,把您当癞皮狗。”
“你敢说爷是癞皮狗!”
“不是,爷,是您自个儿说的。”
“我能说,你……不能说,洗澡水……好了吗?”小曹国舅的牙齿还在打架。
“好了。”
“不能让大爷……知道!”
“小的知道了,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