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谷穗打着哈欠,伸着懒腰起来了。
两个小宫女送了水,毛巾来,谷穗净了手,问道“皇上呢?”
昨日里见过的年岁小的刘公公走上前来,“公子,皇上去上朝了,奴才先侍候公子垫些吃食,皇上吩咐了今日不和大臣们用午膳了,和公子您一起用膳。”
“等他吃饭,岂不是把我给饿晕了?”
“公子,眼下已过午时了。”
“啊?我已经睡到中午了?”
“可不是么,奴才这就吩咐上壶散茶,点心来。”
“散茶?”
“皇上吩咐了,说公子您平素饮散茶,奴才早就吩咐备下了,就等着您醒呢。”
“算他还有良心。”
“公子,这可怎么……”
“谁没有良心呢?”
刘公公迎了上去,“皇上来了。”
“传膳。”
谷穗歪坐在椅子里,无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我才起来,怎么又困了。”
赵桢一边净手,一边笑道“谁要你昨晚刻筛子。”
饭菜的香味钻入的鼻子,谷穗跳起来,来到饭桌前,径直对着燕窝粥下手,她吞下一口粥,吸了口气,问道“这一桌子饭菜,还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吃?”
赵桢坐下,“嗯”了一声。
立在赵桢身后的苗公公说道,“公子您可是头一份。”
“头一份?那后宫的娘娘们呢?”
“娘娘们各自在自家园子用膳,就是节日了,也是赏菜到各自园子里去,哪有公子的福分,在这里用膳的。”
“那平日里就你一个人吃饭?”
赵桢只是笑着看她。
“嗯,是有点儿孤家寡人的意思。”
“以后,你来陪兄长用饭好吗?我也就不那么一个人孤单了。”
“呃,就为了吃顿饭,来宫里也太……”
“你以后住在宫里就不用来回了。”
谷穗被呛到,捂着嘴巴,咳了起来,侍候用餐的宫女忙地送了水来。
谷穗饮下水,对着走过来拍她后背的赵桢说道“我没事……没事了……”
“怎么?听说来宫里,吓到你了。”
“哈哈,这燕窝粥就是味道好啊,我喝得太着急了。”
赵桢看了看她,笑了。
谷穗默默地吃饭,不再作声,生怕他再提什么留在宫里的话。
赵桢嚼着嚼着,牙齿一阵剧痛,他“啊”地一声,一手捂着脸颊。
苗公公急忙上前,叫道“水!水!”
赵桢漱了口,说道“无事,饭菜里沙子。”
一边的宫女吓的脸煞白,扑通一跪,这可是砍脑袋的罪。
苗公公怒道,“这些个奴才,当得好差,待禀报了皇后娘娘办了。”
这宫女筛糠似地全身颤抖,要是落到皇后手里,她可是活不了,她不住地磕头求饶,“皇上,求您救救女婢吧!千万不要把女婢交给皇后娘娘!皇上……”
赵桢扶起她,安慰道:“无事,你们也千万别声张。”
宫女这才回过神来,感激地无以复加,唯有尽心尽力。
谷穗翻着未看完的书,靠着赵桢,把书本举的高高的,她来来回回看着同一行十几遍了,还是不知道看的什么。她皱着眉头,忍不住地想着曹皇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把这小宫女吓成这副样子,也说不定是这小宫女诡计多端要污蔑皇后呢?
谷穗也没想出个头尾来便累了,她把书盖在脸上,再一会子就歪在他的背上睡着了,脸靠在赵桢的背上蹭了蹭,双手搂了上去。赵桢小心地转过来,让她趴在怀里,他的嘴角慢慢荡开。谷穗睡的有些不舒服,往怀里钻了钻。赵桢把她抱到了床上去了,理了理她凌乱的头发,她在梦中还在笑着什么。
“贵妃娘娘,皇上在批阅奏折。”
“为何皇上连连几日都不去我那里了?”
“奴才不知,现夜已深,望明日娘娘再来。”
张贵妃娘娘不顾阻拦,竟直进来了,苗公公忙的跟着进来了。赵桢在批阅奏章,贵妃娘娘施礼,竟瞧见床上还有一人躺着,脸被黑发遮住了,只是那身挂着的袍子倒是眼熟的很,太监的常服,皇上竟然夜夜和一个太监同床共枕,也不和自己亲热。又一时觉得自己看错了,转身又看了一眼,床上传来哈欠声,如果没有错,这是女人的声音。
谷穗伸了懒腰坐了起来,惺忪着眼睛,头发乱七八糟,她扒了扒头发,看这么多人,抬眼看到了贵妃娘娘“什么时辰了?”说完揉了揉眼睛。
贵妃瞧见是个女人,一下子气恼起来,冲到谷穗的跟前“你给我起来”。
谷穗被吓的清醒了“你这么大声做什么?吓到我了。”
贵妃娘娘更是恼怒“你原来是个女人。”
谷穗恍然大悟,忽地站起来“谁是女人,你骂谁呢,我就是长的像个女人,我是个实实在在的男人!要不要脱衣服给你看?”说着就要拉衣服。
贵妃娘娘瞬间面红耳赤,急急说道“不要!不要!”
“也不害臊,一个贵妃娘娘一大早上就跑来看一个男人脱衣服。”
苗公公憋着笑,贵妃娘娘气的说不出话。许久憋红了脸,冲着走过来的赵桢娇声道“官家,你看他一个小太监欺负我。”
“你说谁是太监?本公子是个男人!男人!”
赵桢也被吓了一跳,要阻止她依然来不及了,便对贵妃娘娘说道“爱妃今日先回去吧,朕改日去看你。”
贵妃娘娘抱着皇上的手臂,娇滴滴地“臣妾今些日子都见不到官家。”
谷穗来了兴致,故意捣乱地用鼻音说道“就是,你都不陪人家,害的人家都清瘦了呢。”
贵妃本是恃宠,如今见谷穗更是恼怒,冲到谷穗面前,喝到“你出去!”
“我偏不出去。”
“你竟然敢顶嘴!出去!”
谷穗忙点头“不敢!草民这就出去”抬腿就走,到了门前又回了来,笑眯眯地伏在贵妃耳边低语,“贵妃娘娘,皇上和一个男的那啥,你猜皇上想不想要人知道,呦……好可怕哦。”
张贵妃呆呆的看着他离去了,半响回过神来,噗通一跪“臣妾罪该万死,臣妾什么都不知道。”
赵桢唬了一跳,却面不改色地问道“爱妃,你何罪之有?”
“臣妾什么都没看到,真的什么都没看……,请陛下饶恕!”张贵妃趴在地上,不敢起来。
赵桢已七八分明了谷穗说了什么,脸一阵红一阵白“你且退下吧。”
张贵妃称是,一路惊慌失措地回去了。
谷穗出了福宁殿,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她还以为是早上呢,外面的天色却已完全黑了,星空笼罩在头顶,四围安静地悄无声息,这分明是夜深了么。
看着月色下的深宫宅院,她还是有些害怕,就算知道没有鬼,可是,可怕的是人心啊,特别是深宫后院的妇人心。
谷穗想回头,又觉得太不英雄了;不回头吧,真的很可怕。此时她是真的想念巴童啊,想着,若是巴童在,我早就毫不迟疑地踏出去了。
身后的福宁殿里传来细碎的话语声,谷穗闪到墙角背阴处,身子贴在墙上,听到张贵妃的声音渐渐地远了。紧接着苗公公打着灯笼出来了,“主子,四周没人,怕是公子走远了。”
“李齐,吩咐人去找,不要惊动了旁人。”
“主子,夜凉了,回去吧。”
“朕不放心,朝东面去看看吧。”
谷穗看着他们走远了,一溜烟地朝西门跑去,一路上拿着碧玉短剑,也没人敢拦。西门越来越近了,隐约听到了外面街市的吵闹声,谷穗一口气奔到西城门,举着碧玉短剑,“咱家要出宫!”
一护卫走上前来验令牌,“放行。”
谷穗收了令牌,出了宫门,此时街上正是夜市热闹的时候,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道,“终于从那鸟笼子里出来了”,朝着街对面一处狗熊钻火圈的杂耍处去了,那里围了好些子人。
旁边的羊肉汤铺子的味道钻入了鼻孔,谷穗挤出人群,欢快地准备去喝羊肉汤,手臂却一把被抓住了。
谷穗笑着说道,“这么巧?”
“我发现短剑没了,一问便知了。”
“还给你。”谷穗说完朝羊肉汤铺子走去。
赵桢跟了上来。
“你怎么还不走?”
赵桢收了短剑,笑道“我也饿了。”
“好啊,我先买个梳子”,谷穗走到一个姑娘的身后,掐了她的腰,那姑娘回过头,横眉怒目,“流氓呀!非礼呀!”
谷穗指着赵桢说道,“是他!我看到了,就是他!”
人群围上来,赵桢忙说道“不是我,不是我!”
谷穗大声说道,“敢做不敢当,什么男人。”
“就是,看上去一表人才,真没想到是这种人!”
赵桢总是说不清了,又担心谷穗又不见了,急着赶上去,周围的人涌了上来,把他们主仆二人团团围住,“想走,哪有这么容易,拉去见官。”
谷穗从人群中溜了。
眼下是羊肉汤喝不成,便直奔去酒楼去了,找个视野开阔的位子坐了下来“掌柜的,把你们的招牌菜都上来。”
谷穗想着,我是不是太过分了?是有点儿。
正此时,赵桢已到酒楼下,谷穗放下银子,从后厨跑了出来,穿过小巷,自言自语道,“我还是去‘桃花庵’好了。”
“哪儿也不能去”,赵桢已立在前面。
往后看,李齐堵在后面,谷穗便笑着问道,“你的小娘子呢?”
“穗儿,我们回去吧。”
谷穗摇了摇头,“我得回‘桃花庵’。”
赵桢走近了,擦了她满额头的汗,说道,“跟我回去吧。”
谷穗摇了摇头,说道,“不要,我要耍会子。”
赵桢眨了眨眼睛,“好,我们一起去耍,然后我们回去。”
谷穗想着,谁还想回宫里去,我还有正经事要做呢,眼下只得糊弄道,“好吧,我要去诗会。”
两人一路走到湖边,谷穗上了个热闹的两层大花船,里面正是满堂坐的风流才子佳人。便找了个位子坐下,此时一个声音叫道,“谷兄!谷兄!”
谷穗四下里看,文及正在半站着身子,像做贼似的招呼自己呢。
两人走过去,落座斟茶。
“谷兄,你这几日哪里去了?”
谷穗一面看台上,一面答道,“被关鸟笼子里了。”
“鸟笼子?”
此时,一温文儒雅的公子在题诗,谷穗只听了‘洪荒’二字,便大声说“好!”
周围人却鸦雀无声,大家齐刷刷的看了过来,谷穗说道“不好吗,很有格局啊。”
那公子感激地看过来一眼。
一位衣着锦缎的公子站了起来,朝谷穗落座的位置扫了一眼。
文及说道,“谷兄,你瞧,那个脑满肥肠的败家子。”
谷穗说道,“文兄,不能说的这么直接,虽然是这么回事儿。”
文及说道,“谷兄说的是。”
谷穗说道,“五十步笑百步,亏得你生的好看。”
李齐笑出了声,这位公子刚好作诗作了上半联,以为是笑他的,顿时涨红了脸。
谷穗仰着脑袋等着他的下半联,他倒是顿了顿,接了下联:打起黄猫儿,莫叫夜里啼。下面的人拍手叫好,他一脸得意的看了过来。
文及说道,“谷兄,他是在挑衅我们。”
谷穗笑着说道,“你上!”
文及嘀咕道,“我?不行……”
那位公子突然说道,“看来方才那位公子看着满腹才华,不如作诗一首,也要大家学习鉴赏才是。”
谷穗自言自语道,“这位兄台嘴巴真欠啊,什么叫‘看着’满腹才华?”她四处里张望,问道,“怎么没人站起来?”
文及戳了戳她,“谷兄,你,你!”
谷穗这才感到火辣辣的眼光,难不成真是自己,她看了看台上的那位,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我?”
李齐忍着笑,还是扑哧笑出声来。
台上那位公子问道,“兄台不敢吗?”
文及站了起来,叫道“谁不敢?你知道他谁吗?他可是字丑八方,才盖……”
四围一片哄笑声。
“小爷,你们……”
谷穗拉住要打人的文及,说道“有什么可生气的,我本来就不认识字。”
“哈哈哈哈哈!”
“原来是白字先生啊!”
“你们,小爷我……”
文及憋的满脸通红,更是惹得人们一阵嘲笑。
谷穗拍了拍桌子,待众人静了下来,她说道,“我虽然些许字不认得,但无妨作诗。”
“哈哈哈哈哈!”
“不认识字,会作诗?”
谷穗眉头一皱,坏点子上来了,说道。“近来,边关屡战屡胜,捷报连连,在下就作一首词来说说我们的英雄怎么样?”
文及跳将起来,“好!”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
“好!好!”人群中爆发出叫好声来。
赵桢说道“笔墨伺候!”
谷穗高声吟道,“沙场秋点兵。”
“好!好!”
谷穗情绪激昂,吟道,“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好!好!”
一双双眼睛急切地望着谷穗,盼着他说出最后一句。
谷穗摇了摇头,叹息道,“可怜为书生!”
人群中一阵爆笑,有人叫道,“岂有此理!“,有人羞地低下了头。
文及笑的前俯后仰,重复道,“可怜为书生!哈哈哈哈!好!好的很!”
赵桢执笔写了下来,趁着灯光,喃喃地读了一遍,叹道,“好!好词!好词!”
人群中有人叫道,“莫非公子就是‘九穗禾’的谷公子?”
“正是在下。”
“字丑中原,文盖通场的那个?”
“挫败辽太子妃威风的谷公子?”
“过奖了!”
大家纷纷聚拢过来,问道“谷公子,今年科考么?”
“在下?”
“谷公子科考,定取状元!”
谷穗喜道,“我这色的能得状元?”
“谷公子不得状元,还有谁能摘得魁首呢?”
“过奖了,过奖了,在下不才,只是会几首诗词而已“,谷穗转向赵桢,喜不自禁地问道,”兄长,你说我能得状元么?”
赵桢欢喜的很,同时又唬了一跳,莫不是这丫头起了要去科考的心思吧,眼下这么多双看过来的眼睛,便说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谷穗瞪了他一眼,说道“兄长说的是,江海能成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
“谷公子,这是词彩头的一百两银,请收下”,承办诗会的店家送来一百两纹银。
“还有银子呢?”谷穗喜道,便把这一百两复交还店家手里,笑道,“劳烦店家给大伙买酒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