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淌在留央脸上,无喜无悲。
烟雨凉,黄叶疏,沉浮笑斜阳。水声汩汩,辞花东去。
伊吾梦一场,谁输谁赢,没有尽头的厮杀。
留央无措跪倒在地,花费了巨大精力布下的局被打乱打散了。
为什么她的阿娘是那样的?为什么!
亲近留央,不是因为她是阿娘的骨肉,只为卢氏的基业;
窃取留央的私印,调乱伊吾的部署,全然不顾城中百姓性命,也只为卢氏安危;
留央以为自己的步步退让,能换来母女亲情。
西沧王师的逼近,虚情假意顷刻乌有,让留央看清了自己阿娘的可怜。阿娘试图说着这些年自己的苦衷,说着先夫种种的恶贯满盈,说着欠卢氏的种种缘由,请求留央保卢家王室不受动摇。
留央有过一丝动摇。
要不是朱伯精明,多留了心眼,怕是所有非卢氏之人都要葬送伊吾,成为卢氏忠心西沧的垫脚石。
“祸胎!你为何能活至今日!?”
“东宁害我卢氏,连你这个孽种也来害我卢氏一族!你早就该死!”
“你有多聪明?西沧王师就快到了,凭你们那些人能挡下?”
“你还有脸活下去!”
“你想逼死我?我要让你臭名昭著!”
阿娘根本不在意留央所有的努力,所有的付出,歇斯底里地针对留央。
在伊吾王宫里,留央的情绪随之大起大落,消磨到了麻木。阿娘的眼里,留央是俗不可耐的卑贱,既不贤良,更不淑德,一点也不似闺秀,只晓得与百钺打打杀杀。每当留央想好好开解母亲的时候,阿娘不是一句“真是乱弹琴”而终结,便是一句“闭嘴!”不欢而散。
甚至到最后,留央害怕面对阿娘鄙夷的眼神。
多年来,寻寻觅觅的血亲,渴望的血亲,到头来那么可笑。
直到一把灰粉袭来,什么都看不见,幸得周身死士拼了命的护卫,侥幸逃出了城。阿娘为了卢氏,除去留央如修剪枝叶,毫不留情。
阿娘真不愧是帝王家的儿女。
留央是孤独的,也只能是孤独的,淹没在流亡的流民之中。一路她缄默着,冷漠掩饰着内心的苦楚。那么多人的努力、财力都化为乌有,良机不再。
留央想不通也看不懂自己那个母亲,凭什么就视自己骨肉为耻?期初相认,煞费苦心的母女情深,有过几分真?
路上传闻,祸乱伊吾的女贼已被枭首,留央神思慌乱,支撑不住晕了过去。这场离别,与阿娘永无相见之期,也永无弥补之时。随后朝着伊吾,雨中留央眼眶湿润,怆然磕着响头。
究竟阿娘是为保卢氏而亡,还是为保她留央而死?或是她的疯狂复仇而害死了阿娘?
留央对自己会恨入骨,很恼火这般收场,她失败了,败得很是凄凉,连亲情也葬送进去。她的双手沾满鲜血,然仇人还未屠尽。心中的仇恨消散不去。
喉间血腥之气涌上,溢出嘴角,未有携药,寒毒难消。无药也好,时时提醒病之根源,时时记起满江红色,手无寸铁的妇孺老幼仓促狼藉而逝,承载太多愤恨,忘不了,更是灭不去的怒火。那些罪恶之人,需要为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当眼睛能看清东西的时候,留央一个人悄悄走了,决定再次返回百钺。
命在,棋盘自然能再摆,棋子自然能再下。输了,再重新来一盘,输赢相迭,灰心丧气大可不必。
世间之人,顺风顺水并不多,风波阻险难免,若是万幸,许是一个柳暗花明。站得低,只要振作着向上走,也可一览众山小。
留央还有力量支撑着她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