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满猩红的布巾一条接着一条,寥师父顾不上拂去大颗汗珠,只盯紧那处伤口。
匕首已经取出,但深深触及要害,榻上的人能坚持如此之久,实属不易。
付七言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这副身躯,早已伤痕累累,令寥师父这个见过大场面的人也不禁心悸。
“阿飘,水。”
阿飘应声端过去刚打的一盆新水,忧心道:“师父,七言姐姐能醒来吗?”
这小姑娘的天之眼已经能看到许多东西,平日里也是她在一旁协助寥师父拯救那些被利器所伤之人,此时她清楚看到付七言的伤口极深,所以才忧心忡忡,往日救助这种伤员,就算就活了,也撑不了几日。
师徒两人一直忙活,也不知过了多久,寥师父甚至站的有些头昏,将付七言身上最后的一点处理干净,又包扎的严实,才算松了一口气。
站在营帐外的齐政来回踱步,从白日等到天黑,也不见寥师父出来,他怕干扰了病人,又不能直接闯进去。
往常遇到大事他一向沉稳,在西凉为质的这些年,本以为自己早就练就了百毒不侵的性子,没想到,遇到付七言的事还是如此慌张。
只觉得坐立难安。
他前几日的那个梦果然不是好兆头。
“殿下,殿下。”
“何事?”这个节骨眼上,有人唤他,他总觉得烦闷,处处透露着不耐烦。
“吴将军招您回营。”那个来传话的小士兵见他这副脾气,吓得声音也小了许多。
齐政眼神凌冷,此刻他简直烦躁的有想杀人的冲动,“让他滚!”
去他的吴启!眼下什么都比不上付七言的安危重要!
小士兵犹豫着要不要照他的原话回复,被齐政狠狠扫视过后,忙转身跑开,生怕齐政将他吃了一般。
“殿下!”
刚走一个又来!
齐政没好气的扭头瞥了一眼来人,是阿呆。
阿呆跑的很急,还没到他跟前,便气喘吁吁的问道:“军医问殿下,曹文丰的伤是治还是不治?”
曹文丰!
想到这个人,齐政便咬牙切齿,他将他带回,便是想要压制住曹豹,未曾想他居然将他的心爱之人伤的如此重,刚被阿呆提醒还有这个人的存在,他的恨意便从心底油然而生,提剑便要冲过去。
“这畜生居然还活着?!我这就去了结他!”
见齐政如此冲动失态,一旁等候的安达等人也不敢上前阻拦,好在这时,寥师父终于忙活完走了出来。
“成王殿下且慢!”
一直心急如焚的齐政见他出来,忙上前问付七言的状况,在得到寥师父的证实后才松了口气。
“我这就去看看她!”
寥师父点点头,在齐政消失在视线中之后才让阿呆带路去了安顿曹文丰的营帐,人必然是要救,倒不是为了曹文丰的身份,只是这是一项压制曹豹的重要筹码。
待齐政回过神来,自然会知晓这般道理。
齐政进去的时候,阿飘正守在付七言身边为她小心翼翼的擦拭渗出来的汗珠,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才唤了一声“政哥哥”。
齐政摸摸她的头,低头细细端详了一番榻上安睡的人儿,低声道:“阿飘辛苦了,快去吃些东西早些休息吧,这里有我守着。”
“这...”阿飘犹豫的看来看去,心下怀疑齐政这种身份哪里做得来伺候人的活。
齐政看出了她的疑虑,宽慰道:“她上次受伤都是我看着的,没问题,放心吧。”
阿飘这才感觉到确实又累又饿,只得点点头,将一切程序都交代了一遍,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七言,你看,现在的阿飘俨然成了一个小大人。”齐政将付七言的手紧紧握住,望了望阿飘消失的方向,喃喃道:“多亏你当初救下她,救下了这个北疆的郡主。”
“你还记得...她可是很爱吃鸡腿,总是缠着你给她买鸡腿吃,我还嫌她个姑娘家家的馋嘴。”他抚抚她的手,因常年习武,她的手不像深闺的女儿家那般细嫩,他却格外的爱抚,一边絮絮叨叨的同她将许多的话。
讲他刚遇见她的情形,讲她总给他惹麻烦,讲他们从西凉逃到大齐这一路的颠沛流离...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相互陪伴走过了六个年头...
他一直以来习惯了她在身边,习惯了她总是小伤不断,却从未如此像现在这般害怕过,害怕她永远不会醒来...
刚才寥师父说,她的伤很重很重,若换做普通人早就一名呜呼了,幸得她身体好,能撑得住,虽然伤口止住了,却不知道她何时能醒来...
也许是一日两日,也许是一年两年,也许...
他的那个可怕的梦早早便是一种警示,偏偏他没有放在心上,偏偏以为给她带上平安扣就能保平安。
此时此刻,所有的自责,懊悔都无济于事,齐政揪心一般的痛楚,他如梦出醒的发现,付七言在他心底有多么重要,重要到等不到她醒来,将来会是一片黯淡。
“七言...你醒醒好吗?等你醒了,我们便班师回朝,去见奶奶,去见母亲,我们回家。”
他声音有些哽咽,闭上眼,在她手上落下深深一吻,一滴滚当的泪珠掉落在她的手上...
“林臣印,你别...别再杀人了...”
昏睡中的人儿似是感受到异样,口中呓语起来,倒惊得齐政忙抬头望去,“七言,七言,你醒了?”
“我想..想要天下太平。”
齐政趴在她嘴边,只听到这最后一句,便再无其他言语,不管怎样,总算能说些话,他慌忙招人过来去请寥师父,自己则学着阿飘的样子,替付七言轻轻拭去溢出的汗。
林臣印?何人?是她曾经认识的人吗?
太平盛世,太平盛世,太平盛世。
他齐政又何尝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