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七言自从一头扎进开沟挖渠的工作中,便极少回王城,偶然军中有要事才会快马加鞭的赶回去一趟,其他时间处处可见她在施工现场穿梭的身影,从一个对水利不甚了解的新手到一个精通的高手,这其中下了多大的苦,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她很快变得瘦了,也黑了,一个姑娘家,对自己的身体如此折磨,实在让人心疼,每当属下好心给她加餐,偷偷猎来野味放在她桌案上时,她几乎不曾吃过一口,全都分给了年幼的孩子。
这些点点滴滴的细节,让她在百姓心中变得高大伟岸,像是天女下凡都不为过。连那个一直同她格格不入的王康安如今也对她毕恭毕敬,俨然已被她深深折服。
整整五个月的时间在这样的繁忙和劳碌中眨眼间就过了,那些开凿出的水道已经成了完整的轮廓,付七言逡巡的时候,看着这样的成果由心底而发出一种慰叹,那是二十多万大齐百姓用血泪铸造的结果,这也是为子子孙孙留下的宝贵财富。
“大人!大人!”她正愣着出神,远处有人的喊声惊醒了她的思考,扭头看见王康安急急慌慌的跑,还险些被脚底的石头绊倒。
这个博学多识的青年才俊在日复一日的操劳下,又黑又瘦,在越来越多的相处中,付七言对他更为器重,并相信他将来能在官场有一立足之地。
“何事这么慌?”她问道。
“大人”王康安气喘吁吁的顺了口气,急急回道:“九山那里,出了问题,凿...凿不动...”
建造沟渠以来,逢山开路,遇水搭桥,遇到大大小小的问题数百件,还从未遇到过挖不动的山,眼看大功告成,竟然遇到这等邪门的事。
“走!去看看!”付七言催促着,当即跑起来,随便取来一匹马,扬鞭赶了过去。
九山是连接渠道的最后一座山,之所起成为九山,是因为它大大小小的山有九座,连绵起伏,但越过它便是一望无际的原野。
开山是整个工程中最繁琐的一个阶段,付七言在其中尽量去避开山脉,哪怕弯绕一些,实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才会令人轰开大山,将那渠引出来,这九山便是万万绕不开的其中之一。
当她赶到的时候,正听到一声“砰!“的震天响,接着是滚滚狼烟直上云霄,但底下围的密密麻麻的人,各个涨红了脸,这已经是第三只炸管,平时开山的时候,只要一只就能炸出洞,他们便能接着深挖,今儿这是怎么了?炸了半天,除了草秃了,竟是没有任何缝隙。
“怎么样?”有人见付七言来了,忙给她让过一条道。
当她走近时,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有草烧焦的痕迹。她用铲子挖了挖,竟也是硬如钢铁一般。怪事怪事,还从来没遇到这么坚硬的山。
“大人,这山到底是什么长成的,怎么会这么硬?”王康安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山顶,奇道:“高倒是不高,咱就是奈何不了它。”
付七言凝神细思片刻,在她的印象中,的确不曾见过这样的山,为了更深入的探索,她扶着凸起的石头,三两步爬了上去。登至山顶的时候,她更为诧异,下面长得那些细细密密的小草,但是从半山腰往上确实那种粗壮的大草,且是零零散散的布在上面,离远还真看不出来。
“你看这些。”她向一起爬上来的王康安招招手,将新发现如实说出,“一定是这石头怪异,你再看这些草的根,极浅,一拔就掉。”她顺手扯下一根,竟毫不费力。
“我曾在一本书上见过这种草。”王康安看出了些许端倪,只是许多年的阅览,此刻已经有些模糊,他想了一阵,道:“若我没有记错的话,该是这石头里含有一种物质,极为特殊,人为无法将它破坏。”
听他这么说,付七言来了兴致,忙问:“那可有什么破解的办法?”
王康安皱着没有细细想了半天,终是摇了摇头。书上并未说明破解的方法。
望着连绵的高山,两人陷入了沉思,此处虽不说九座山都要开,但至少有四座要将渠引出去,若是解决不了当下的问题,水源恐怕就是要断流在此处,功亏一篑。
“不行!”付七言揉揉发酸的眼睛,“我去找人,暂且只能将希望寄予他身上了。”她匆匆安排了几句,只告知王康安明日午时能赶回来,便头也不回的下了山去。
天已经笼罩上朦胧的黑色,付七言一夹马肚,也顾不得喝上一口水,撑着饥饿的肚子就飞奔出去,所有过路的人连招呼还没打上的时候便已经看不见人影。
翌日,一辆简易的双马马车飞一般的驶来,驾车的人白衣墨发随风飞舞,她将鞭子甩着,马儿在她的手中像打了鸡血,一路狂奔。
九山下的劳工们已经念念叨叨一早上,为停滞下来的工作暗暗懊恼,王康安不住的劝告他们,“等大人回来就好了。”
于是在看到付七言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眼睛都亮起一束光。
“太公,到了。”付七言稳稳将马车停住,掀开帘子,将头探进去,伸出手要扶住里面的人。
老爷子这才缓过神,慢悠悠的下了马车,在脚踩在地上的那一刻,沉沉叹了口气,“哎呦,以后老夫可再不敢让你驾车了,差点魂都丢了。”
付七言掺着他,憨憨的一笑,红着脸道歉道:“抱歉抱歉,这交期迫在眉睫,我...我一时也没把控住...”
“哈哈。”花太公仰头大笑道:“你瞧你这豪爽的额性子,不扭捏!”
“走吧,咱们去看看!”花太公率先迈开了步子,冲进了人群中。他也不说话,只将那山上下左右细细看了一番,招了几个身高马大的人,“你们,爬高点,把这外面的一层草铲掉。”
众人不解,只好跟着照做。
最神奇的事发生了,在那些草陆陆续续被铲除之后,只是外面薄薄的一层,紧接着就露出了里面灰白的石头块,很大的一块块石头连接起来,只能看到那些不起眼的缝隙。
“将这些石头沿着缝隙扒下来!”
在场的人惊呼出声,付七言和王康安两个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连连对花太公鞠躬作揖,两个年轻人,到底是承认了自己的浅薄。
“太公,这...这是..”
花太公神秘兮兮的一笑,道:“这种石头成为块石,坚硬无比,石头都是巨大的块状,也怪不得你们不识得,这在中原地区可不常见。”
“您要早些告知,也不必将您这么远的请过来了,还白白糟了一路的罪。”付七言感恩的同事也内疚着。
“哎呀。”付七言常常去花太公那里,一来二去,两人成了忘年之交,言谈之间也像朋友一般亲切,花太公当即笑道:“老夫主要也想瞧瞧你这水工办得如何。”他四下望去,整个沟渠已成型,只静静的等待黄河水的浸润,连连感慨道:“小七言啊小七言,老夫可真是对你刮目相看。”
得到尊敬之人的夸赞,比真金白银来的更要舒服,付七言当即回道:“那是师父教导有方。”
只这一句,花太公乐的合不拢嘴,由衷的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