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二姑娘放心,小的知道了,自是不会说的。”来福点点头应下了。
月白让他先去了,未待他起身又忙叫住他。
“对了来福,年关将近,戏馆茶馆的肯定没多少人了。你就紧着点刘府去,但千万别被人家小厮瞧出来了!”
“诶诶,小的明白!”来福连忙点头。
月白瞧他应下的架势便让他先去大夫人院里行事了,自己在池塘边伸个懒腰也打算回了。
“这池塘边还是种几棵小枫树的好。”她说,然后戴起披风的连帽,在残枝败叶的交错处隐去了身影。
自打从晁老太爷那里回来见到兰若,月白心里就莫明地发慌。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周遭的一切又粉饰的万象太平。
都怪她能力不够,不能透过表面参透假象。可参透假象的前提就是成长。
可什么是成长呢?
这个问题她想了一天一夜也没想个明白,就连喝茶、同幼妹玩耍、与府里的小厮说话时也在想。连苏梅同她讲话时,她也安安静静地听着,不再似从前那般抢着玩闹。
“唉,长大的话就是要变得很累嘛?”月白轻声说着。
可不管是因何而长大,也不管自己变成何模样,总归这次定要好好护着阿姊与她温氏一家的脸面来!绝不能、绝不能受人欺负了去!
回了院子后,苏梅同她闲来无事说说话。阿姊忙着与武姐姐、陵儿表姐她们回信,缱绻又再跟自己赌气,乾元又是一如既往地看书习字,月白倒是难得的清净。
见没人扰她,二姑娘索性遍让苏梅将针线筐子拿过来,两人一同打起络子来。苏梅扎好结,将绳头套在杆上递给姑娘,月白接过来,拉紧绳线后,十指交织、翻转,打起花样来。
“姑娘不打吉祥穗吗?怎么打起梅花络来了?”苏梅问着,又在杆上套了一簇绳结。
“吉祥穗之前打过了,已经送给格格她们了。现下打梅花络,想着给春樱留着呢。”
二姑娘没抬头,倒是认认真真地打着络子。
“那奴婢还是打吉祥穗子吧,就当奴婢自个儿过节送的礼了!”
苏梅笑了笑,话语里透着询问的口气。见二姑娘抬头瞧了她一眼,她又笑的更欢了,忙问:“二姑娘可允?”
“允。当然要允的,你整日里那么忙,要是过个年我连些针线都不舍得给你,那我岂不是个一毛不拔的坏姑娘?你要打什么络子、按什么样式、打上几个,想好了打便是了,这筐里的线团可够你打的!”
月白话罢,笑着将筐子递过去。苏梅推脱了一两次,可最后耐不住二姑娘,还是伸手从筐子里拿了两捆线出来。
“这两捆,可够我打上三四个的了!可送了那两个烧火丫头,别的我也没地送啊……可惜了这么好的线,打出的络子一定好看!”
“诶,你倒不如给来福的娘打一个,就当咱小院的情意了。”
这是二姑娘的提议,原本苏梅不同意,可想了一会她又应下了。
“也是,那奴婢便打一个送过去。”
月白听此,只点点头不再同苏梅讲话。
冬日里的天黑的早,刚才月白从外头回来时,天就已经灰蒙蒙的要暗了。眼下才打了三个梅花瓣,苏梅便已经差人点起了灯。
就着烛火光,二人细细打着络子。忽地,刚打完两朵梅花,只听屋外头霹雳桄榔一通响,吓得二人同时抬头朝窗外瞧去。紧接着便是三姑娘追赶小黑的声响,在院子里呼哧呼哧地跑着。这下,二人的心才放下来。
“原是三姑娘跟小黑耍呢,霹雳桄榔的兴许是小黑衔了铜铁片吧?”苏梅说。
“兴许是的。”月白点点头,又继续打梅花骨朵。
苏梅瞧了月白几眼,而后说道:“姑娘变了不少,最近都不怎么爱说话了。”
“有吗?”月白停下手里的活,满脸疑惑地问。
“当然呐,之前姑娘无论干什么都是叽里咕噜地说个不停。现下的姑娘真的安静了好多呢!”
苏梅说完,月白便有点害羞地笑了,忙低下头继续手里的活。
“哪有那么夸张,我不过是不想而已。有点累,便懒得说了。”
“姑娘能这么说,就是说明姑娘你长大了啊。”苏梅又道。
“诶?这就是长大了吗?”月白忙问。
“嗯,当然啦。姑娘觉得累是因为心里想的多了嘛,心里想的多了,做事便也不会毛毛躁躁马马虎虎的了。原先姑娘可是有什么便说什么呢!”苏梅答,笑意里满满的欣慰。
“可……这不太好吧?什么都瞒着不说,岂不是要做坏事了?”月白又问。
“姑娘啊,当然不是啦!姑娘你心又不坏,怎么可能做坏事呢?”
苏梅被月白逗笑了,于是先将绳子放下了,同二姑娘认认真真地说起话来。
“二姑娘,在奴婢的生活里,像姑娘这样心善的人可是少之又少。如果姑娘不长大,到时候可要被她们欺负死的!有些人呐,就是见自己得不到也不想让别人得到!还有些人是自己得到了却不许你得到!”
“怎么能……如此的坏……”
“因为她们见不得比自己好的人呐。二姑娘你想啊,一个心善、好看、家世又好的姑娘是不是让好多人羡慕?”苏梅问。
“自然,但羡慕归羡慕,我是知道有些人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的!”月白答。
“可恰恰就是这些人非要故意让人家姑娘出丑呀,她们心里可是嫉妒的很呢!”
“唉,就跟国公府家的二姑娘一样。人长的漂亮,心底又善良,偏偏嫁去了珩王爷做侧妃。被珩王妃折腾的不成人样!半年不到就病的卧床不起!”月白感叹道,慢慢将线放下了。
“是啊,珩王妃可是出了名的妒妇!谁让她家大业大呢!”苏梅也跟着感慨。
“也罢,人家皇家子孙的事,让他们自己烦忧去吧,可别扰着咱们小家小户的。”月白顿了顿首,继续打起络子,不再同苏梅继续这个话题。
待府里灯火通明,月白打络子打得累了,便留了两朵先搁置下来。正恰小厨房的丫头又来唤二姑娘去用膳,月白没了心思跟食欲,索性不吃了。她在屋子里来回踱步,顺便也将苏梅打发了出去。
火地龙烧得正旺,烘得月白的小脸红彤彤的。觉得热,便要开窗,可未至窗前,寒风一阵呼啸就将窗子给吹开了。
扑面而来的寒气,为眸子里吹来了一片清明。
月白回头瞧了瞧灯台,瞧见油芯晃动,烛光同夜色撕咬得厉害,连墙上的身影都如鬼魅一般张牙舞抓地跳舞。
她竟觉得这场面有一丝安然。
念头一出,她的心底顿时就寂寥无比,窸窸窣窣犹如有蚕虫啃食自己的心窟窿,再吐上密密麻麻的丝线将其层层叠叠包裹起来。
她怕是真的长大了,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