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天蒙蒙亮时,小黑才生完了所有的崽崽。
月白数了数窝里嘤嘤吃奶的小狗崽,加上小黑嘴里连着胞衣那个一共是五只。可是缱绻丫头没撑住看第三只就趴在月白肩头睡着了,眼下正在床上睡得打鼾呢。
“姑娘,天都快亮了,你也赶紧去歇歇罢。”苏梅说着,因睡眠不足也打了哈欠。
“嗯,你也赶快去歇会儿吧。咱这小院今个儿可以多睡会懒觉!”
话虽完,可二姑娘还是蹲下身子趁小黑生产完体虚、不足以护崽不让人碰时,赶紧给她换了张新褥子,以防腥臭的血迹引得蝇虫过来叮。
“姑娘,这个我来收拾吧。”
“我跟小黑可比你跟她熟,万一她一会咬你了怎么办呢?可别忘了城东那个被狗咬了之后疯疯癫癫躲屋子不出三日就暴毙的人!跟狗玩可以,但还是小心被狗咬着呐!”月白说话间,就将脏褥子换了下来,又吩咐苏梅将它丢掉。
“可是姑娘……你怎么知道这生完崽后,狗会护崽咬人啊?咱们府上这可是第一次有狗生崽呐,连我都不知道呢!”
“所以说,更不能让你来弄了!不知道就想帮我,鲁莽!”
苏梅听此直挠头傻笑,被月白好一阵催去收拾。她知二姑娘跟白医官走得近,平日里受其熏陶自然重,所以免不得处处爱干净整洁些。摸了什么、碰了什么,若要做饭、切菜,总要用胰子洗干净手才成。
这不,见其用胰子皂洗了手,苏梅回屋前也赶紧到水盆处舀了水来净了手。
再醒来时,月白是被温夫人屋里的老奴给催起来的。不知发生了何事,眼下自是睡的朦朦胧胧、不知所然。
“怎的了?母亲有事找我?”
“也不是大事。就是夫人说下午就要去肇丰的乡下老宅去,因姑娘之前一直念叨的,所以便让我过来问问姑娘,姑娘可一同去?”
“老宅?”
“诶,对的。”
月白努力睁开眼,在床上愣了一会神才回她说:“嗯,那就去吧。待我收拾收拾,就随母亲一起动身。”
“那好,老奴就先这样回夫人了。”
月白点头示意,让苏梅好生将她送了出去。待苏梅回来,她才套了件罩衫下床去叫还在赖床的小妹来。
“臭丫头,太阳都晒屁股了!快起床来!”
可哪里叫的动小睡神呢?
只见温缱绻翻了个身,继续哼哼唧唧得砸吧嘴。
“成了,别睡了!咱下午还要去老宅那看看姥姥呢!快些快些,没准儿还能碰上李一舸那熊小子来!”
“哎呀…爱姐姐你别处玩嘛!别叫我了!”
“哟嘿!”月白一插腰,做足了今天不把这丫头叫起来就不姓温的架势来,“快些起床!你不想看看狗崽崽啦?一共五只呢,你只见了两只,还有三只没瞧呢!”
“五只?”温缱绻朦朦胧胧地睁开眼。
“嗯嗯,五只!”月白将她从床上拉起来,又行至屏风处给她穿衣。
“爱姐姐。”
“嗯?”
“乾元也去吗?”
“若学堂无事的话,母亲兴许也会叫他过去。”
月白话完,只听得面前的小丫头重重地叹气。
“娘总是这样,都不问问我有没有事、想不想去的。”
“你能有啥事啊?整天睡大觉也不愿意去学堂。”月白笑了,拿手指又戳了戳她的小肚几。
“可……我想陪小黑嘛!”缱绻嘤嘤。
“对了,说到小黑,一会可别摸它,我怕它咬你。你一定要慢慢来,知道吗?”
“为什么?”
“它有了孩子就会护崽,不让人碰的。”
“护崽?”
“嗯。所以要小心点,知道吗?”月白问,见缱绻好生点点头才肯放她出去。
苏梅喂了鸽子跟文鸟,现下正按二姑娘的吩咐放了鸽子到院里飞呢。月白走到门口,瞧见它们迎着阳光朝屋顶上飞,甚是恣意自由,不由得有些心羡起来。
“姑娘,去老宅,可有什么嘱咐我带上的吗?”
“那些零嘴果脯,姥姥牙口不成,送些软糯的过去。”见苏梅应下要走,月白又叫住了她,“诶,奶渣子也给姥姥带去些罢,含一会儿就软了,估计她爱吃。”
鸽子在空中盘旋,二姑娘就在门口看它们绕了好几圈才罢休。可就吃饭的功夫,那三只就成了两只,二姑娘细细查了腿脚上的编号,发觉仍是那只傻鸟没了踪迹。
“大白天的平白无故就没影儿了!这傻鸟,它若敢飞回来,就宰了它!”
“姑娘才心疼不敢宰呢。”苏梅在一旁打趣,手里揣着小粟米哄着鸽子进笼,“都是嘴上霸道。”
二姑娘赌气似的瞪了她一眼,然后轻哼一声就去院里头侍弄花草去了,留了苏梅一人在后头同窗外的双儿递眼色、捂嘴偷笑。
回老宅的路上,月白睡了大半路所以没什么印象,只记得入夜后半路上不好找驿站便在路边歇了脚。
仲夏夜,星斗大。月白贪凉便坐到马车外沿上吹风。郊外的蚊虫扰人,免不得要用摇扇驱赶。
夜里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感慨颇多、思绪万千,一下一下也全被小扇给摇走了。缱绻瞅见了萤火虫,直道此处是个好地方,忙从车上跳下来要去捉几只,月白瞧她左跑右跳的样子直偷笑,可最后忍不住还是下车教她如何用扇子捉了。
“轻罗小扇扑流萤就是这么个道理。”
月白说着,而后也上手揉了揉她的脑门儿。一阵凉风吹过,却在她心底徒徒撩出一股伤感来。
“奇怪。”她叹。
“奇怪什么?”
小丫头听见后忙问她,惹得月白赶紧摇头。
“没什么,咱们回吧。”
见二姐不想回答,缱绻索性一摇头也不打算再追问,只牵了她的手将她往车上带。可月白走了几步却突然停了脚步,打量起了四周,惊恐万分。
“爱姐姐?”
缱绻被她往回扯了一下,眼下正疑惑呢,只见她又四下张望道:“谁?谁在说话?刚才是谁在讲话?”
“爱姐姐?你怎么了?刚才没人讲话啊。”缱绻又问。
“……可能是我听错了吧,”她道,可刚往回走了几步却又停下了,“真奇怪啊,竟还知道我的名字。”
“爱姐姐在说什么啊?是没睡醒吗?还是太困了?”
“无事,吓着你了吧,缱绻?走吧,咱赶快回去歇一歇。”
虽然月白想将此事一笔带过,但显然此事不肯放过她,趁着短暂杂乱的梦隙还扰了月白一番。
梦里梦到遍山繁花与流萤,梦到天水星河,梦到自己,梦到有声音一遍遍地在自己耳边轻唤、声声叫的是——“你会回来的,月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