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津走后,秦伊回到秦越房中,见秦越正站在窗前,便走了过去,低声道:“爹,太子也不相信凌王,没有人愿意帮凌王。”
秦越没有回话,默了一会儿,转过身道:“明日,我们就去向太子辞行。”
“辞行?我们要去哪里?”
“去找你义兄。”
“那殿下呢?”
“我们就是留下来,也是无能为力。你义兄若是知道了消息,不知会做出怎样的冲动之举,这也是凌王殿下不希望看到的。”
“爹,凌王没有刺杀太子,别人不清楚,我最清楚不过。可是,我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被囚禁,却什么都做不了。”
秦越叹了一声,无奈道:“爹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这世上并不总是善有善报,谭氏如此,凌王也是如此。身处权力的漩涡中,没有善恶,只有输赢。我们只是寻常平民,不被卷入其中已是万幸,哪里还有能力去救他?”
秦伊咬着唇,想起那日宁昭说他们救不了他时,眼神是那样的无奈,不禁心头酸涩。
秦越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抚道:“只要没有证据证明凌王刺杀太子,没有他勾结刺客的铁证,想来就会化险为夷。但是,如果你义兄与晨阳为了救凌王而草率行动,落入圈套,那就坐实了凌王勾结刺客的罪名。所以,我们要尽快找到他们,阻止他们。”
秦伊闻言,连忙点头道:“好,那我们明日就去向太子辞行。”
就在这时,一骑快马飞驰在宁都繁华的街道上,穿过一条条街巷,最后停在了何府门前。骑马之人跳下马来,递上一封书信,门房不敢怠慢,飞奔入内交给何老尚书。
何老尚书展信阅罢,大笑道:“及时雨,真是及时雨啊。”说着,将陆天毅的密信递给了子钰。
子钰接过信一看,原来陆天毅一直在密查慕王私造兵器一事。不久前,慕王将府兵悉数充公,想来心中不快,急于再行筹建,于是令人私下采买铁矿,一时急于求成露出马脚,被陆天毅给盯上了。
子钰看了信,问道:“大父有何打算?”
何老尚书目露精光,笑道:“慕王野心已昭,凌王也就有救了,我这就写折子递上去。”
子钰一时未回应,沉思片刻方道:“遇刺的是太子和慕王,涉案的是凌王,双方皆为皇室。主上认为这既是国事,也是家事,因此任命查案的是海灵公主的公爹刑部尚书崔严。既然此案没有一个外人参与,那么上奏之人也应是皇室宗亲才妥当。”
何老尚书以手抚须,赞同地点了点头,“那徐铎可合适?”
子钰摇了摇头,“徐大人此次并未参与审案,想来是慕王对其上次迁墓时偏向谭氏耿耿于怀。”
“嗯,那你认为谁最合适?”
子钰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御史中丞李大人是太子妃的伯父,其长子现任南汝阴郡守。慕王的这批私矿要想运回宁都,恰恰会经过南汝阴郡郊外。”
何老尚书听罢,连连点头,“嗯,此人确实合适。不过,此计若想成功,还须里应外合,牢里也需准备一下。我这就安排。”
夜色降临,孤月高悬,清冷的月辉洒满院子,一片明亮。子钰独立亭中,思绪难平。她一切都好吗?想起那日她的闪躲与疏离,一种失落与烦躁便在心里蔓延。他向来心波如水,不惊不躁,从未有过这样失控的情绪。他轻轻摇了摇头,希望让自己冷静一些。一阵微风拂过墙头,带来衣袂飘飘的响动,未等他回头,一抹冰凉便抵在了他的颈间。
“大胆贼人!竟敢擅闯何府!”
尹风从屋子里出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伴着一声怒喝,急忙飞奔上前。
子钰身子一紧,脑中飞快地思考着来者的身份与目的,只听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何大公子,别来无恙。”
子钰记得这个声音,又低头看见刀柄上的麒麟首,警觉的全身忽然轻松下来,笑道:“不愧是将门之后,敢在此时潜入宁都。”
这时,尹风已跳入亭中,拔出随身的佩剑,剑尖指向那人道:“放开我家公子,否则我让你有命来无命回!”
谭震瞟了一眼尹风,没有理睬,继续对子钰道:“既然你知道我是谁,那我就不兜圈子了,我此来想与何府做笔交易。”
“交易就不必了,如有需要何府之处,不妨直说。”
谭震冷笑了两声,“还真不是我客气,而是我信不过你何府。”说着,两道寒芒射向尹风,“去请你们老尚书来,不要惊动其他人。”
尹风这时也认出谭震来,不禁怒道:“是你?亏了我家公子曾冒险救你们,你竟然恩将仇报!”
“恩将仇报?”谭震忽然大笑起来,转而厉声道:“何府今日的苟且不正是靠恩将仇报换来的吗?”
“你!”尹风被他话语所激,两道剑眉一拧,扬剑就要冲将过来,却被子钰出言喝止。
“尹风,住手!”
“公子!他诋毁何府!”
“快去请大父来。”
尹风恨恨地望着谭震,犹豫了一瞬,转身快步离去了。
子钰微微叹了一声,对身后道:“我知道你想救凌王,不管你信不信,我们也正在想办法。”身后半晌无声,只有那把麒麟刀稳稳地架在他颈间,散发着阵阵寒意。
很快,何老尚书跟着尹风匆匆赶来,果然没有惊动府里的护卫。
何老尚书见到亭中情形,心里一震,忙道:“不要伤人,有话好说。”
谭震押着子钰从亭中走出,月光映照下,他手中的麒麟刀寒光闪烁。
何老尚书忽然怔住,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谭震,苍老的眼中闪烁着点点晶莹,“孩子,你真的是……你和你父亲长得很像,你刚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你,那时候你还那么小,转眼间已是飒爽儿郎。”
谭震丝毫不为他的温情所动,冷声道:“何老如此念及旧情,我怎么也得送一份像样的见面礼。不如这样,我自愿束手就擒,何府将我交于朝廷,擒住了刺杀太子和慕王的凶手,可谓是大功一件!”
“你……”何老尚书一时语塞。
“不过,有一个条件,何府要保证凌王安然无恙。如何?”
何老尚书和子钰皆是一震,他们没有想到谭震会以牺牲自己的方式去救凌王!只是,他这么做,又将何府置于何地呢?
何老尚书浑身颤抖着,泪水在眼中不停地打转,声音沙哑道:“孩子,我怎能将你交出去?你是谭家唯一的血脉。我知道你怨恨何府,当年我们救不了谭家,救不了你大父、你爹爹和你的叔伯们……是我无能,是我无能啊……”
“哦?无能?怎么会无能呢?”谭震冷笑着,目光冷然地审视着何老尚书,就像审视一个犯人,“何大郎主可是能耐得很呐!七夫人母女不就是在他的马前坠崖的吗?何大郎主与谭七郎可是称兄道弟的挚友,一身武艺尽得谭氏所传,没想到却是这么回报谭氏的,生生逼死了七夫人母女!”
谭震越说越激动,架在子钰颈间的刀无意间收紧了几分,刀刃下渗出一道血色来。
何老尚书潸然泪下,谭震的话字字如刀地插在他的心里,他摇头叹息道:“孩子,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谭震压抑着怒气,扬声打断道:“好了!不必多说!我今日来,不是与何府清算旧账的。方才所说的交易,何老意下如何?”
何老尚书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会与你做这样的交易。至于凌王,即便你今日不来,我也不会袖手旁观。我已有了法子,几日后就会有消息。”
“什么法子?”
“眼下还不能说。不是信不过你,是怕你鲁莽行事,露了行踪。你如今处境堪忧,如履薄冰,要万事小心。这件事,你不要插手,保护好自己就好。”
谭震怀疑地问道:“你们当真有法子?”
子钰道:“凌王此劫乃是慕王在后操纵,只要扳倒慕王,凌王便可化险为夷。就在今天,我们得到关于慕王谋反的可靠消息,并已着手布局,顺利的话,很快就会有结果。”
谭震闻言,沉默了一会儿,他不确定何府是否真心救凌王,但慕王是何府的死对头,当年若非慕王力荐何大郎主带领谭氏旧部北上迎战,何大郎主也不会重伤头部精神失常,更不会导致何府后来的家破人亡,因此,何府设计扳倒慕王倒是可信。一旦慕王谋反罪名成立,那么凌王或许便能借机脱困。
思量片刻,谭震说道:“好,姑且信你们一回,几日后若无消息,我会再来。”说罢,收刀闪身,轻轻一跃翻过高墙,消失在了幽暗的夜色中,只留下何府三人喟然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