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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月色如昔

将女神医 君生半夏 4561 2024-07-11 19:29

  浦水河畔,灯火通明。再次走在这条繁华的长街上,秦伊不禁想起一年前的那个七夕之夜。

  那日,他们父女初入宁都城,被柳府的人追赶,当时她只顾着逃奔,根本来不及欣赏夜市的盛景。现在想来,那晚的景致,必是如同今夜一样美。

  “哎,别挤!公子小心。”

  秦伊看向一旁尽心护卫子钰的尹风,想起那夜与他二人相遇的场景,一切仿佛历历在目。

  正想得出神,人群中忽然一阵推搡,秦伊脚下打了个趔趄,慌忙伸手抓住旁边一人,这才稳住了身形。脑海中却灵光一闪,似曾相识的场景浮现脑海。

  “放开!”

  那少年一袭蓝袍,面容冷峻,让人觉得是那样的不易亲近。

  “伊妹?”

  秦伊回过神来,眼前却是子钰关切的眼神,低头一看,子钰的一只手臂正被她牢牢抓住。

  秦伊松开手,摇头道:“没,没事。”

  子钰笑容温和地点了点头,眼神却微不可察地暗了一暗。

  三人来到食破天,只见徐津和之焕已经到了,正坐在那里兴致勃勃地聊着什么。看见三人到来,忙起身相迎,张罗着入了座。

  尹风很是不满,瞪着徐津道:“我说徐公子,您也太不靠谱了,我家公子不适合这种喧闹拥挤的场合,上一次就是在这里发病的。”

  子钰刚要说“不得无礼”,却被徐津抢道:“大宁三大神医的高徒都被我请来伺候你家公子了,你还怕什么?再说了,人钰兄都没说什么呢。”

  子钰笑着向尹风摇了摇头,尹风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徐津却道:“哎,林姑娘呢?怎么还没到?”正说着,就见霏茉上得楼来,笑盈盈地向这边走来。

  “哈!林姑娘,正说你呢!”

  “哦?徐公子说我什么?”

  霏茉今日打扮地格外明艳照人,方才在路上她遇见了一桩意外,所以耽搁了一会儿。

  “呐,还不是尹风担心钰兄心疾发作,有你在,大家就放心多了。”

  霏茉听罢,没有说话,脸上只微微一笑。

  秦伊见状,忙打岔问道:“师姐,怎么来晚了?”

  霏茉道:“方才在路上,一个老妇假装被一辆马车撞倒,讹诈钱财。我正好看见了,便上前为那车主解了围。不过那车主也是好人,得知那妇人是因家境贫寒不得已而为之,并没有多加斥责,还赠了些钱财。”

  徐津以手拍案,愤愤不平道:“还有这种事?这事要是被我遇见了,定要将那妇人送至官府!若是都像她那样藐视律法,像那车主那样纵容不纠,那天下岂不大乱了?”

  这话虽有些道理,但出自这位衣食无忧不知人间疾苦的贵公子之口,多少显得有些薄凉不近人情。

  之焕笑道:“这律法哪有那么简单。律法不过是保证民生安定的手段,而不是目的,只有力保百姓安居乐业才是最根本的解决之道。”

  徐津显然不服,仰着下巴瞪着之焕。

  “就拿这平蛮一事来说,你知道为何凌王殿下会提出那两条议和之策吗?”

  徐津不啃声,之焕继续道:“蛮族地处宁卫交界的山峦丛林中,以打猎捕鱼为生,民生难以安定。为求生存,只要是有利可图,他们便会随意倒向任何一方。凌王殿下所提策一,认可了他们身为大宁子民的身份,又解决了他们的民生问题。而武力是什么?武力就是保证民生的,既然民生为你们解决了,军权自然是要收回的,这便是策二了。”

  之焕说罢,看向子钰道:“钰兄,我说得可对?”

  子钰笑着点了点头。秦伊却想起那日宁昭离京时子钰亲手奉上的信笺,当时她亲耳听到子钰说那是他拟定的平蛮之策。

  这时,徐津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但仍为自己的不懂政务有些挂不住面子,眼睛一翻道:“这些本公子不懂,也不想操心,反正有凌王在就够了。凌王有勇有谋,智计无双,可抵千军万马!”说着,脸上露出难掩的自豪。

  之焕却道:“只是,凌王殿下甘为人质,实在是太过冒险了,也不知是他身边哪个智囊出的主意。”

  听到“人质”两个字,子钰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秦伊则不禁暗想,子钰竟不在乎宁昭的安危?为了达到目的,竟会让宁昭以身犯险?还有宁昭,他怎么就不顾自己的安危,甘愿为质?他就没想过,一旦他有难,义兄晨阳还有青盟军等人必然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届时,会有多少人为他犯险?或许那个所谓的平蛮之策十分高明,但在她看来,却是拿她在乎之人的生命在做交易!

  她悄悄看向子钰,忽然感觉他是那样陌生,与往常的他是那样不同。是的,他是才华卓绝的第一公子,温文儒雅,风度翩翩,但同时,他也是世家公子何府长孙。在复杂的政敌斗争中,他不得不变得理智冷情,果断取舍。宁昭曾说过,世家的心中永远只求利益为先。

  这么一想,秦伊心中不免失落,究竟是人太善变,还是本就如此?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胸口闷得厉害。

  这时,徐津的大嗓门忽然嚷道:“好在最后宁蛮和解了,听说那个什么娜娜的有一半血统是咱们宁人呢。”

  众人怔了一瞬,忽而又哄堂大笑。徐津眨了眨眼睛,一副“我说错什么了”的不解神情。

  霏茉笑道:“徐公子,新封的翼王叫其也那,不叫什么娜娜。”

  “扑哧”一声,徐津自己也笑了起来,挠着头“哦哦”了两声。

  霏茉掩口而笑,眼睛正好瞟到秦伊身上的裙装,方才她一来就看见了,只是一直不得相问,这时便趁机问道:“师妹这身衣裳真是好看,这种款式我还不曾见过呢,不知是在哪里做的?”

  秦伊闻言,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裙装,萧淑媛赠送的这些衣物,她一直没穿,今日特地穿上,本是最想给子钰看的,但此时早已没了心情,便讪讪笑道:“是淑媛娘娘送的。”

  “娘娘为何要送你衣裳?”问这话的是徐津。

  “我爹治好了娘娘的不寐,娘娘为表谢意,便送了我几套衣裳。”

  徐津“哦”了一声,满脸笑意地打趣道:“林太医之前也为娘娘诊治过,为何娘娘不送林姑娘衣裳?”说着,眼睛扫了一圈,似乎在召唤其他人都来响应。然而,却没人理他。

  秦伊知他是故意寻自己开心,便瞪着他道:“徐公子,您这话里有话,究竟是想说什么?”

  徐津瘪了瘪嘴角,故作一本正经道:“哦,也没什么,就是吧,我那三表叔年龄也不小了,也该娶亲了。话说,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娘娘送谁衣裳呢。”

  “你,净胡说!”秦伊不悦地瞥了他一眼。

  徐津却是兴致大起,哈哈笑了起来,“哟,生什么气呀,脸都红了?”

  “好了好了,少拿我师妹寻开心。”之焕忙替秦伊解围。

  秦伊羞恼地又瞪了徐津一眼,眼波流转间与子钰眼神交汇,只见子钰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眉头轻拧,深深地望着她,眼中带着一丝探究与落寞。秦伊心中一紧,脸颊微红,慌忙移开视线。

  雍州城的城头上,一人正在月下迎风而立。精瘦的肩膀,挺拔的脊背,刚毅的眼神中带着一丝难得的柔情。

  其也那走了过来,看了看头顶的月亮,又看了看年轻的皇子,不解道:“这月亮有那么好看?”

  宁昭没有看他,依然注视着月色道:“关于七夕之夜,有一个故事。”

  “唔,我知道。好像是一个什么牛妖和蜘蛛精的故事。”

  宁昭转过头看着其也那,摇头笑道:“好好的神话爱情传奇,硬是被你曲解成了降妖伏魔记。”

  其也那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道:“小时候,听其也云讲过一次,不过那时我困得厉害,只大概记住两个名字,什么牛和什么蜘。”

  “那叫牛郎织女,是讲述贫家子弟与仙女的爱情故事。”

  其也那“哦”了一声,眼睛打量着年轻的皇子,问道:“殿下心中,可有一位织女?”

  宁昭愣了一愣,随即一笑,转过头继续看向夜空。

  其也那不知他这是什么意思,是有,还是没有?

  “殿下觉得我妹妹其也云怎么样?”

  宁昭眉头微皱道:“乱点鸳鸯谱,可不像你的作为。”

  其也那急道:“什么叫乱点?殿下年少有为,胆识过人,堪当大任,是真真正正的好儿郎!其也云若是能配得你这样的儿郎,我也就放心了。”

  宁昭笑着摇了摇头,“我志在沙场,并非良配。”

  闻言,其也那的神情十分复杂,沉默了一会儿方道:“殿下确实比我原先以为的要更加冷静理智。”

  宁昭看了他一眼,了然道:“你都知道了。”

  “嗯。我原以为殿下真的是只身前来甘为人质,为一方安定而不惜冒险,足见殿下的真性情。”说着,其也那自嘲地笑了笑,“直到后来才知,殿下的暗卫已经渗透到我蛮族内部,宁军的先锋军更是包围了我们的北境,若那时一旦我们有丝毫举动,便会带来灭族之灾!”

  宁昭长出一口气,道:“还好,你没让我失望,没让宁蛮将士们流血丧命,没让更多的宁蛮百姓陷入战火流离。”

  其也那默了默,眼神忽然变得犀利,带着一股杀意道:“如果日后大宁出尔反尔,不能善待于我蛮族百姓,就算我拼尽最后一口气,流干最后一滴血,也要与宁军持刀而战!”

  宁昭神情严肃,当即竖起三根手指,坚定道:“我宁昭对月起誓,愿为宁蛮和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乌云渐渐遮蔽了大半的月辉,寂静的街巷已不再如之前那样明亮。

  辘辘的车轮声传来,马车在医学馆门前停了下来。子钰将秦伊送下马车,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温和笑道:“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秦伊抬头看着子钰,小心翼翼地问道:“钰兄献平蛮之策,凌王以身涉险……”

  子钰见秦伊犹豫着未说下去,便开口道:“不是我的主意,也不是大父的主意。”

  秦伊见他眼神诚挚,眼底却带着一丝忧伤,那是被人误解的无奈与伤情。秦伊心里忽然变得不那么确定了,真的不是他的主意?她真的误会他了?

  “钰兄,我……”

  “我理解。以后有什么话,直接问我就好,不要闷在心里。”

  秦伊点了点头,但心里的愧疚并没有减轻,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补偿一下。

  “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嗯。”

  秦伊转身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看了看,见子钰依然笑容温和地站在那里,一袭月白色长袍泛着如月色般的光辉。她朝着子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而后快步走进了学馆。

  直到秦伊的背影消失在那扇朱红的大门里,子钰这才卸下疲惫的笑意,一阵心悸袭来,眼前晕眩不止,脚下一时无力,眼看就要倒下。

  尹风见状,慌忙上前扶住,“公子!”

  子钰摆了摆手,撑着尹风缓了片刻,直到那阵心悸渐渐平复,这才吩咐尹风扶他上马回府。

  这时的街道寂静无人,子钰坐在马车里,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空茫。蓦地,秦越一年前对他说的话在脑海中再次响起,“那个期限,我不知道是多久,也没有人知道是多久。”

  子钰的身子忽然发抖起来,在黑暗的笼罩下,仿佛死亡正在向他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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