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宁都城,水雾弥漫,细雨淅淅。往日进出熙攘的城门口,此时行人寥寥,只有一辆马车停在路旁,颇显几分冷清。
马车旁,之焕与那摩耶和头戴笠帽,身披蓑衣,正向秦越刘墨和秦伊三人道别。只见之焕撩起衣摆,跪了下来,向刘墨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刘墨将他搀起,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递给他,“这部《鬼手遗方》,乃是为师毕生心血所就,你便带去吧,也算是留个念想。”
之焕捧着那本册子,只觉得心里异常沉重,哽咽着道:“师父,您多保重。”
刘墨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头,“累了倦了,随时回来,师父等着你。”
之焕抬起衣袖擦了擦泪,又向秦越和秦伊道了珍重,便随那摩耶和上了马车。
刘墨三人目送马车离开,直到马车的踪影消失在了雨雾中,三人仍怀着离愁别绪伫立良久。
半晌,刘墨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你们这些孩子啊,都不让人省心。”说着,他转身看向秦伊,“这些日子,你都去哪儿了?”
秦伊道:“师伯,以前我随爹游历惯了,如今待在城里闷得慌,便出去游玩了几日。”
刘墨瞥了一眼秦越,虽然这父女俩说辞一样,他却是不信。
“那你这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我一时兴起,想要学人骑马,一不小心摔了下来。”
刘墨皱着眉头,满脸疑惑地看了看秦伊,又看了看秦越,“我虽消渴日久,时有四肢麻疼,但脑子却还好使。这说辞你们也就骗骗外人,究竟有何事连我也要瞒着?”
秦越道:“师兄何时得了疑心病?这消渴之症,乃肺肾阴虚,最忌思虑操劳暗耗阴血,师兄这几日为之焕多有费心,还是早些回府休养吧。消渴丸我又制了些,回头让人送到府上。”
刘墨见问不出什么,只好说道:“虽不知你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若是需要帮携,尽可与我说。同门四人,师妹娘仨如今不知去向,就只剩下你我了,我不希望你们再出事。”
闻言,秦越与秦伊心里感动,忙对刘墨一番温言安慰,便各自回府去了。回到学院,父女二人互道了近来经历,秦伊这才知道为何霏茉会如此对她。
“爹,您后悔吗?”
“私情与国法,一人与众人,有得选吗?爹只是觉得对不住你四师叔和霏茉姐弟。只有你安然离京了,凌王殿下才会放了他们。如今,倒是有一个办法,你可愿嫁给凌王殿下做侧妃?”
秦伊一时惊愕,只听秦越继续道:“已婚亲王按律当离京前往封地,等过个一年半载,再寻个由头对外宣称你因故身亡,这样你便自由了。”
秦伊摇头道:“爹,我不愿意。我不想为了苟活而出卖自己,更不想连累凌王殿下。”
“这也只是权宜之计,就算没有此事,太子那里也早已怀疑凌王殿下。我们与凌王,早已绑在了一起。”
“爹,或许还有其他办法呢?”
“眼下还能有什么办法?你回来的消息怕是太子已经得知,这两日咱们就得入宫面圣了。”
秦伊沉默了片刻,试探地说道:“爹,师兄有一个未完的心愿,我想替他完成。”
秦越纳闷地看着她,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转了话题,正要开口询问,宫里却来人传秦越即刻入宫。父女二人吃了一惊,难道主上已经知道了?忐忑之下,二人匆忙入了宫。
方至殿外,正巧遇到宁昭。秦越正要问他何事召见,却见大监莫临焦急地出来催请。不及多言,三人前后进了殿。
殿内,宁帝正咳得厉害,太子一边上前拍抚,一边吩咐汤水伺候。子钰与几位大臣立在一旁,神色间皆有几分不安。
三人心中诧异,虽不知发生何事,但也明白绝非小事。这边刚刚行了礼,宁帝已止了咳,有些气喘地让三人起身。
“伊妹,你回来了?”
“刚刚回来,谢主上挂念。”
“嗯,你父亲都跟你说了吧?敕封之事,咱们稍后再议。今日召秦太医来,是有一件紧急军情需要太医署协助。”
秦越忙道:“愿听主上差遣。”
宁帝颔首,示意太子代传,只听太子道:“秦太医,青州刚刚传来急报,敌军异动,意欲攻城,偏这时青州历城内却发生了怪病,军民已有多人染病,且有蔓延之势。医官们无力遏止,请求朝廷急援。不知秦太医有何良方对策?”
秦越道:“不知是何怪病?”
“急报上未明说,只说双腿麻木无力,脚肿难行,终至身肿气急而亡。”
秦越闻言,一时捋着胡子沉思不语。却有大臣在旁说道:“难道是疫病?还是敌军投毒?”
又有人说:“是中毒还是疫病,军中医官们总能分得清吧。”
“那可说不好。之前来使的卫国国医,听说他擅长炼丹制毒,若是被他炼制出什么无色无味的毒药,再令人暗中投入城内水中,谁又能察觉呢?”
“哎,咱们一群外行就不要胡乱猜测了,这事还得听秦太医的,就算是卫国投毒,那卫国国医不还是秦太医的手下败将吗?”
“是是,这事还得听秦太医的。秦太医,不知您有何高见?”
秦越回道:“主上,臣心中虽有猜测,但寥寥数语无法明断,臣请往青州亲见病者,以查明病因。”
太子却道:“秦太医医术当世无双,自然是最佳人选,但父王重病在身,太医署又刚刚经历动荡,您实在不宜离京。”
有大臣附和道:“是啊,秦太医不可亲往,青州情况不明,这太医署需要有人坐镇才行。”
众人这时想起林谦和来,若是没有谋反之事,林谦和倒是前赴青州的最好人选。一阵沉默后,有人提议:“那刘太医呢?”
立刻有人反驳:“刘太医身患消渴多年,早已不随军了。这长途跋涉,多有操劳,他那身子骨怕是也吃不消。”
众人争议半晌,毫无结果。宁帝问道:“秦太医,难道就无他法?”
秦越道:“未见病者,实在无法诊治。若能将病者带回宁都也行,只是路途颠簸,恐难成行。”
宁帝道:“就算带回宁都,倘若真是疫病,那宁都岂不危矣?”
“再说这时间也不等人啊。”众人也纷纷否决。
秦越又道:“若有医者能尽述病症,与我一道推研,或能勉强一试。只是这人选……”
他话音未落,秦伊便站了出来,“臣女愿往!”
众人齐齐看向秦伊,或惊讶或质疑或摇头一笑。
“我虽年少资历浅薄,但我随爹行医多年,毒疫之症也是见过的。与卫国国医,我也曾交过手。况且,若论起推研默契,我想没有人比我更合适。”秦伊顿了顿,刻意加重语气道:“爹,时不我待,让我去吧。”
秦越立刻明白她话中之意,点了点头,向宁帝道:“请主上下旨,此事不宜耽搁,宜即刻启程。”
宁帝见他已应允,想来也无他策,便令太子着人护送,却听宁昭道:“父王,儿臣请战,愿护送医使一同前往青州。”
“好!”宁帝脸上浮出笑意,连带着病色也似乎转淡了一些,“有你前去,此战可期!孤就封你为平北将军,督战青州。至于秦伊,孤赐你御医令牌,有此牌,青州医官莫不听你调令。你二人即刻动身前往青州,秦太医坐镇太医署,太子负责后援调度,凡大宁所有部署皆以万保青州为重。望尔等竭心尽责,为国分忧,尽快化解青州之危。”
众人俯首领命:“臣遵旨,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