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姐你一个多月不在家,有些事可能不知道。
七宝这段时间格外顽劣,目无尊长,蛮不讲理,还肆意伤人。
我说了她许多回,也无济于事,总是屡教不改,我一气之下,便失手打了她。”
沈莲一走进正厅,便被大姐那冷漠又寒凉的‘为何’,砸在了脸上。
她双唇颤了颤,稳了稳心神,低眉垂眼的在离轮椅三步以外的位置,站定,轻言细语地诉说着,事情的前因后果。
沈离闻言轻抚着小姑娘手一顿,察觉到怀中的小身体渐渐紧绷时,安抚似的拍了拍。
面色平静无波,毫无波澜的语气幽幽响起。
“如何顽劣?她是杀人放火,为非作歹了?还是打家劫舍,无恶不作?”
这话一出,不光沈莲和月娘被惊住了,连怀中的小身板儿也不由僵硬了一会儿。
这话说的,原来你对孩子的要求竟如此之低,简直堪称惊世骇俗。
清冷的嗓音不疾不徐的询问,却没得到回应。
“嗯?”
沈莲被这一声淡漠中仿若夹杂着无边冷意的追问,从复杂的心绪中惊醒。
心里因姐姐浑不在意妹妹如何顽劣的语气,而怒气升腾,暂时压过了心底的恐惧。
她抬眼看了看轮椅上一大一小的俩人,又垂下了视线,再出口的话,语气中略带了些微怒与埋怨。
“大姐,万不可再这般娇惯她了,这不是疼爱她,是害她啊!
你极少在家,根本不知七宝她小小年纪,在外的名声极差,说是恶名昭著也不为过。
若再这般纵容下去,只会让她更加肆意妄为。
岂不是会更加的恶名远扬?她长大后谁还敢娶?”
你能宠她一时,难道还能宠她一世吗?
沈家几十年耕读之家的名声,难道就这样让七宝全败光吗?
这话已到了嘴边,到底没说出口,只是在心中默念。
我没错,是大姐错了,今日所作所为是为妹妹好,是为哥哥弟弟们长远计。
闻言,那双淡漠疏离的眸子,终于从怀中的小姑娘身上离开。
无波无澜的看向站在离她三步远以外的沈莲。
年约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眉眼娟秀,气质温婉。
面含薄怒的垂眼站着,双手交叠在身前,十指局促的绞着手中的帕子。
在她视线看过去时,沈莲的身体微不可察的僵了僵,呼吸都略快了两分。
沈离知道,沈莲这是在怕她,至三年前开始,时至今日,对方一直都很怕她。
她也曾询问过原因,可沈莲一直不愿意说,这事儿便不了了之了。
三年前最艰难的那段时间里,她确实有几天的记忆是模糊不清的,想来应该就是在这几天里不知发生了何事,让沈莲一直惧怕她。
沈离有想过问清楚原因,才好解决这个心结,可沈莲怎么都不愿意说,她也不好强行逼问。
此时见一直惧怕她的沈莲,鼓足了勇气强自镇定的模样。
若不是她所说的,事关怀中的小姑娘,沈离倒也不介意应下。
可这事儿不行,她喜爱的小姑娘,就该被千娇百宠着,当真是见不得小姑娘受一丁点儿的委屈和伤害。
“你想如何管教?动辄打骂,强迫她改正,还是时刻都拘着她?”
沈莲静静地等了好一会儿,面上镇静的表情险些维持不住时,才听见大姐询问。
这时,沈离身边的侍者和侍女,都留在了待客厅外。
厅内除了轮椅上一大一小的两人以外,便只有站着的沈莲和月娘两人。
沈莲自觉这里无外人,说话便无需有太多的顾忌。
“今日实属意外,若不是七宝屡教不改,又太过倔强,我也不愿动手打她。
可若她一直这般屡教不改,责打管教,是无法避免的。
只愿她能早日改正,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只是在这期间,还请大姐不要一味的袒护她。”
毕竟七宝之所以会变成今天这样,还不是被大姐娇惯的。
还记得七宝小时候,是那般的乖巧安静,娇娇软软,哪有现在这般任性妄为。
自从四五岁后,大姐对她可谓是要什么给什么,几乎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
家里的哥哥弟弟,也因大姐的缘故,对七宝多有娇惯纵容。
犯了错也舍不得责骂训诫,什么样的孩子惯不坏?
沈离眉峰微皱,毫不犹豫的出声拒绝。“不必了,七宝现在这样挺好,无需改正什么。”
话音刚落,怀中的小姑娘便微微的抬起头,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
里面的伤心和委屈皆不见了,只余满满的欢喜。
只是看了两眼,便又将脸埋进了大姐怀里,小姑娘心里到底还有些心虚。
她在外的名声确实有些不太好,还有不少人虽面上对她和和气气的。
可背地里却总说她的坏话,若是这些都被大姐听见了,还会像现在这般喜爱她吗?
沈莲听见这话却焦急不已的抬眼看向大姐,语气亦是格外急切。
“大姐,这万万不可啊!七宝现在还小,尚有改正的余地。
可若她名声一直这般,那她今后要遭受多少人的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悠悠众口难堵,咱们家就算再富有,也无法让人不说七宝的闲言碎语。
若她坏了名声,家里的兄弟也会受她所累。”
总不能因她一人的名声,让全家都遭受另眼相待吧?
大姐就这般喜爱七宝吗?宁愿赔上全家人的名声,也要让她肆意而活,更不愿强逼拘束她一星半点。
沈离态度坚决的,丝毫不为所动。“我意已决,不必再说,七宝的事你不要再管。”
在沈离看来,怀中的小姑娘娇娇软软,可怜又可爱。
别人欺负她还差不多,又能欺负得了谁去?
沈莲听闻这不容拒绝的话,委屈红了眼,强忍着才没让泪水落下。
还不待她想好再说些什么,身后一直存在感极低的月娘,忽然上前了一步,抬眼看向沈离,直言不讳的温声劝说:
“沈姑娘此言差矣,三姑娘所做的一切,皆全心全意为七姑娘好。
怎能让她不管呢?那岂不是害了七姑娘?
自古男婚女嫁,男尊女卑,男子以强为荣,女子以柔为美,此乃从古至今的天理。
如若身为女子,不能柔顺谦恭,反而横行霸道,肆意妄为,蛮不讲理,那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女子若没个好名声,岂不是谁都可以编排诋毁,谁人敢娶?
女子若不能嫁人,还有什么出路可言?”难道还想让妹妹和她一般,做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吗?
这一番话她说的昂首挺胸,义正词严。
沈离冷冷的撇了她一眼,红唇轻启语气冷凝。“呵……天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