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如水的月光柔和的撒落在高墙青瓦的农家小院里。
饭后，兄妹七人围坐在走廊下的长凳上，三妹和四郎交替着和沈离说了这一段时间村里发生的事。
从夕阳西下霞光满天，几人一直说到了明月高悬。
当别的事情都说完时，沈三妹还是有些不甘心的询问。
“大姐，咱们真的不走吗？我听村里人说，这天如果再旱下去，咱们村里的井也会干的。
那不归山里有吃的，也有充足的水源吗？
若是现在走，应该能追上村里人的。”
若是没有水，光有吃的也不是长久之计呀！
话落，二郎三妹四郎五郎，全都目光灼灼的看着沈离。
沈离略微沉吟了一会儿，娓娓道来的自己的想法。
“走，真不如留下来好，咱们这一家弱的弱，小的小。
出去万一遇见了流匪抢掠，或流民打劫，咱们也无力保全自身。
山里我今天去已留心看了，树木都长得格外茂盛。
水源应当也是充裕的，明天我再进山去瞧瞧。
到时我会找一片危险少的地方，让你们也进去看看。”
至于到什么时候再领他们去？就另当别论了！
“再说了，我觉得咱们村里的水源，应当不会枯竭。
咱们村叫什么名字？你们难道不记得了吗？”
沈离耐心十足的给弟妹分析着现在的处境。
“甘泉村，咱们村据说是因为村里那口甜水井而得名。”
四郎一听大姐问话，立即抢着回答。
沈离浅笑着点了点头，这个典故村里的老人常常和子孙念叨，所以村里的大人孩子都知道。
据说，还是百年前国中战乱的时候，逃难的人来到了这个偏僻的山脚下。
在此处挖出了甜水泉，从那开始便定居在了此地。
建立的村子之所以名叫甘泉村，除了那眼甜水泉，还有另外一个涵意，那就是愿住在这里的人都能够……苦尽甘来。
“甘泉村建立已有百年，泉水就从未枯竭过。
干旱了这么久，别的村子都缺水了，咱们村的水位也就下降了些，可从没缺过。
现在全村人都走了，只剩下我们一家，用水的地方就更少了。
所以我的意见是，咱们家最好的处境，就是待在村里哪也不去，你们觉得呢？”
话落，征询的看着四个大小不一的孩子。
她根据记忆和一些消息得知，现在外面应该已经开始混乱了。
流民遍地，逼急了便是流匪，活不下去了又会成为占山为王烧杀抢掠的山匪，盗贼也各处都有。
整个北地的灾民分成了两路，聚集朝着南方与皇城而去。
南方此时应该已经有了水灾，洪水的毁坏力可比旱灾还要强悍。
去皇城的灾民也会遭到沿途官府的拦截，若是硬闯则会被格杀勿论。
北旱南涝。
灾后的疫病也是要人命的，若瘟疫传播了，封城烧村也不是没有的。
百姓命如草芥，朝廷昏聩贪官横行，根本不管灾民的死活。
逼得盗匪遍地，各地民不聊生，尸横遍野。
如此内忧，外患还远吗？距离战乱四起，也就这一两年的事了。
“哪里也不去。”一直沉默聆听的二郎，最先出声赞同。
他们家现在势单力薄，外出若没大人护着，就是那些饿疯了的人眼中的食物。
早在半年前，就听说有流匪开始吃人肉的。
以往饥荒年间，也听说过有易子而食的。
现在有这些传言也不稀罕，只能说弱肉强食。
“我听大姐的。”四郎在二哥说完之后看了看三姐，笑着说道。
“听大姐的。”常年沉默寡言的五郎，低着头轻声附和。
沈莲看了看哥哥又看弟弟，见他们都不赞同自己，明显是铁了心要留在村里。
她一人就算不愿又有什么用？最终也只能轻轻的点了点头，同意留在村里。
其实，她是很想家人都一起去南方的。
听说，那里是鱼米之乡，人人都能吃上白米饭，还不会有旱灾。
可看家里的情况，不跟着村里人一起走，想去南方难如登天啊！
只是终究心有不甘，大姐若能早点醒，他们家现在应也在去南方的路上了吧？
毕竟，在她看来，靠着不归山活下去，终究还是有些心里没底。
有那么多人死在了不归山里，她们真的能一直幸免吗？
沈离看着她脸上的遗憾，懊悔，忧心，也只能无声叹息。
真想直接和她说，外面真的去不得啊！
可也就只能想想了，毕竟空口无凭。
既然不能说，那就只能给她找些事儿做，让她没时间胡思乱想。
思及此，沈离唇角微弯，眼含笑意地说道。“留下虽好，可咱们就算留在村里也不是没有危险的。
所以，在接下来入冬前这一段时间里，咱们要先做两件事儿。”
这话一出，四郎立时积极配合的问道。“要做哪两件事？大姐你只管说，我都能做的。”
其他三人也都对着沈离点头，表示也能做。
沈离看了眼已经睡着的小六小七，又看了看深沉的夜色，才不急不缓说出了她接下来的安排。“深挖窖……多积粮。”
话落，几个孩子面面相觑，四郎似懂非懂的问。
“挖地窖吗？
这个简单，我和二哥都看过人家怎么挖地窖，也会挖的。
可多积粮，地里都干的开裂了，寸草不生的，哪里有庄稼？该怎么多积粮，哪里有粮啊？”
估计整个北地都没米粮啦，若是有粮，全村人就不会走了，他们家现在也不会过的如此艰难。
沈离弯唇浅笑，伸手指了指院子里挂着的野鸡和野兔。
“凡是能吃的，都是粮。
接下来的时日，我会经常去山上找食物。
等我探清山里的地形，走熟了进山的路，二郎和四郎也偶尔轮流跟我上山，剩下的人在家里就慢慢的挖地窖。”
“要多挖几个，除了藏东西以外，还要能藏人。
以后万一有危险，我们总得有个躲藏的地方。
最好能几个地窖相互连通，再留几个出口。
到时候你们慢慢挖，一天挖一点，时间长了总能挖好。
你们还小身体还弱不着急，可别把自己累的不长个儿了。”
听了这一番话，几个孩子都陷入了沉思。
二郎略思忖，便明白了大姐的用意，对着弟妹解说了一番。
“村里现在虽然只有我们一家，可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外人来。
到时不管那人是好是恶，我们都得躲得远远的。”
“这时候地窖就派上了用场，若是地窖其中一个入口被人发现了，咱们也可躲藏在别的地窖里。
或是从另一个出口离开，如此想来，这地窖若真挖成了，以后无论遇见怎样的情况，咱们都能有个退路。”
沈离赞同的应了二郎的话，还不忘再三叮嘱防人之心。
“对，不管是什么人，在不确定对方会对我们怀有什么心思时，都要离得远远的。
以后我若上山去了不在家里，你们留在家里可要多加小心。”
四郎一听这话当即笑嘻嘻的应道“大姐，这个我们都知道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自从有旱灾时，家中大人便不止一次耳提面命防人之心不可忘。
沈离赞赏的看了他一眼，点头，又对几兄妹说。“那从明天起，你们就不要再出去找吃的了。
二郎带着四郎五郎去到村里，找些我们接下来能用到的东西。
像是可以用来挖地窖的农具呀！或是装水装食物的物件器具。
三妹在家看着小六小七，顺便多做些吃食。
从明天起，我们每顿的饭量慢慢的增加，直到都能吃饱为止。”
这话一出，见几兄妹都面有迟疑，欲言又止的想劝说些什么？
沈离赶紧劝道。“可都别心疼食物，咱们有很多的事要做，吃不饱怎么干活呢？
只有吃饱饭有力气了，才能深挖窖，多积粮！”
初步就先这般计划了，让几个孩子都有事儿做，有努力的方向，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拧成一股绳。
几个孩子闻言都赞同的点头，四郎更是高兴的笑逐颜开。
眼中满满的都是对能吃饱饭的期待！
“今天就说到这里，夜深了，都早点歇息吧！
我明天早起后就会上山，你们饭后该干什么干什么？”
沈离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后就让大家各回各屋了，直到躺在了床上，几兄妹还都有些恍惚，或睁眼或闭眼的都没睡着。
“二哥，咱们今天没做梦吧？这一切都是真的对不对？”
四郎睁眼看着漆黑一片的屋顶，语气迟疑的出声问道。
总感觉这一切都不像真的，像是在梦中一般。
梦一醒，大姐还是那个每日里都躺在床上病的昏迷不醒的大姐。
他们几个还是天天出去，却什么也吃的也找不着。
那些甜果子，野鸡蛋，兔子野鸡也不存在！
家里还是冷冷清清的，没丁点儿声音。
闭着眼努力酝酿睡意的二郎呼吸一滞，好一会儿后，才恍若似梦似醒间说道。“赶紧睡吧！睡着了就能做梦了。”
梦里……什么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