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他的凤眸
“皇嫂?”
——这突如其来的称呼让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揉揉眼睛,整理了一下方才被发飙大马磋磨摇晃得混沌不清的脑袋,再仔细端详了一下眼前的俊脸,确定他并非宇文弘诺。
他的凤眸,与宇文弘诺如此相似,只是没有浸着宇文弘诺那湖水样的深邃清冷,而是恰似透过小窗悬在他头顶那晌午的夏阳,微辣微火,熏得我心头一漾。
我正欲开口询问他是何人,忽闻一阵疾风掣入,车厢往下一沉,一抹颀长将我紧紧拥住,一个蜻蜓点水,迅速飞出马车。
待双脚踏踏实实落地,我仍惊魂未定。
顺着宽厚硬朗的胸膛仰视上去,只见宇文弘诺白皙如玉的俊脸上,赫然绽放着一大抹鲜红花朵,不断向外渗着血珠,一定为方才追赶马车时,被绊倒所伤。
有一丝心痛漫上心头,我触上他下巴上快要干涸的血痕,惊道:“殿下受伤了!”
他锁了眉稍,紧盯着我,不闪不避,喉间艰难挤出一句:“无碍,怪我大意,让你涉险!”
说着,眸底有黯色浅浅流过。
此时那与宇文弘诺生有相同凤眸的男子,从方才发飙的大马背上翻身下来。
宇文弘诺方松开我,但并不让我离他太远,而是大掌翻动,攥住我一只手,将我紧紧拉在身畔。
有锦袍袖口轻柔笼上我的手腕,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袖中将我的手微微摩挲,方才万般惊惧便被他这一攥,摈斥殆尽。
我抬头一看,前方一片朱红宫墙,这大马虽是受惊,却也记路,居然已将我连人带马车拉至皇宫之外。
而方才还狂躁不已、桀怒难训的大马,还被套在马车前,此时却如同乖顺的猫儿,低眉顺耳地低头喷着鼻涕,仿佛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那人此时正向我与宇文弘诺走来,笑意微凛,望向我二人的眼神意味深长。
我诧异地看看那人,再看看那马,心说:“莫非他懂得马语?”
此时他已在我们身前站定,恭恭敬敬深施一礼:“臣弟拜见太子、太子妃殿下,千岁千千岁。适才臣弟看见太子府马车横冲直撞而来,车上没有马夫,道是那马受惊,待制服马儿,竟发现皇嫂还在车厢之内,不知皇嫂有无受伤,是否受到惊吓?”
“有劳十三弟出手相救,你皇嫂定是受了些惊吓,至于有无受伤,本宫还需先带她进宫,传御医来看看。”
宇文弘诺眼神虽幽深,却也透出几分作为兄长的慈爱尊严。
十三王爷微微颔首,道:“为皇兄皇嫂排忧解难,本是臣弟分内之事。只是太子府所用之马均经过精挑细选,也一向温良驯服,怎会突然受惊?而且恰好皇嫂还在车上?”
十三王爷言犹未尽,宇文弘诺早已脸色黑峻:“本宫定会彻查此事,但眼下当务之急是先要带太子妃去看御医!”
话未毕,宇文弘诺不顾脸伤渗出的血珠顺着俊脸颊下淌和满身的泥土,将我打横抱起,迈开长腿向宫门而去。
我心中暗道:宇文弘诺称这男子为十三弟,莫非他就是那晚宇文烈口中的十三王爷?貌似也曾是裴蒹蒹的追求者。
果然如宇文烈所言,裴蒹蒹身边的男子,个个都是丰神俊逸。可为何如此多身手不凡、权倾朝野的男子,还保护不了弱小如她的一介女子,以致于她在自己的娘家都能无故失踪?
她到底去了哪里?自从坠落至此被误认作她以来,我可真是替她吃了不少的苦头。
神思错妄间,已从宫门口奔出几个小内侍,似是闻讯赶来,抬着一顶软轿,宇文弘诺将我放入轿中。
内侍立刻发现了宇文弘脸上有伤,惊呼:“太子殿下!您受伤了!让小的先为您止血!”
宇文弘诺大手一挥,急道:“无碍,先送太子妃去看太医。”
我在软轿中探出头来,安慰他道:“我并无大碍,还是先为殿下止血要紧。”
再仔细看向宇文弘诺受伤的脸,血色伤痕将他原本俊脸上的儒雅一荡而去,取而代之的,是男子粗旷野性的色泽,不禁心头一颤。
软轿方起,只听身后一连串娇呼,有细碎脚步急急追来:“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可有受伤?”
万良娣与慕容良娣的马车追至宫墙外,盛装的二人已下马车,环佩叮当、身姿摇曳,一路娇呼着,向我和宇文弘诺的方向款款而来。
我瞥见立于一侧的十三王爷,长眉一蹙,头转向一旁,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闻讯匆匆赶来的华太医为我把了脉,说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又为宇文弘诺处理了伤口。
此时,过来一位容貌端庄的姑姑,说皇后娘娘有请太子、太子妃与两位良娣觐见。
宇文弘诺看向我,我脸色为难,华太医说:“太子妃殿下刚受了惊吓,还是先稍事休息为好。”
那姑姑善解人意地看了看妆容凌乱、发髻不整的我,说:“也好,我会先去回禀娘娘,太子妃路上受了惊吓,稍事休息再去觐见。”
说完,又为难地看向宇文弘诺。
宇文弘诺面无表情,言道:“待本宫更衣,而后由万良娣、慕容良娣随我前往。太子妃就在此处先事休息,本宫一会就回来。”
说完,宇文弘诺轻轻捏了一下我的肩头,长腿一迈,便带着众人离去。
我长舒一口气。
宇文弘诺走后,我仔细打量四周,此处离宫门甚近,位置较为隐蔽,似是特意为等候觐见之人安排的一处偏殿。
此时人们大约都已去赴了百花宴,周遭十分安静。
我告诉等候在一旁的华太医,自己无大碍,只想安静休息。
华太医便嘱咐一旁小宫女,向室中央的鎏金博山炉里加了一些安心定神的香料,又亲手为我泡制了一碗茶汤,方才恭谨退去。
用了茶汤,我在安神香的气息中,稍稍将刚才所经历之事在脑中回放了一遍。
宇文弘诺因为回府去看扭了脚的万良娣,才将我一人留在马车上等候,而恰恰此时,这马儿受了惊,这时间安排得还真是恰到好处。
因宇文弘诺打算与我同乘,故而夏柳并未上车,而恰恰那时候宇文弘诺还未上车,纵是马儿受惊也只伤我一人。
更令人叫绝的是,宇文弘诺从早上起床几乎与我形影未离,就在那一刻不在身旁,而恰恰马儿那时受惊,因此他不能马上赶来救我……
这一切都发生得突然而又巧妙,既在情理之中,又出意料之外。
若非在我身边安插了可长期伺机下手之人,而被安排之人也一定为个中高手。否则,时机把握得差出一分一毫,都不可能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