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华丽的马车在路上缓缓地前行,后面跟着两大队的人马。
车厢外寒风霜雪,车厢内却是温暖如春。宽敞的车厢里,不但是四周都有厚重的帘子阻隔了外面的寒冷,车厢内都铺了软垫,就连地板上,也都是铺有厚厚的长毛毯,而且还烧有暖炉。郑蘋萍的手边更是放了制软了的鹿皮做的暖水袋。
而此刻,郑蘋萍正在这车厢里沉沉地睡着。
高车大马的锦车里,白衣少年静静地注视着对面已然清理梳洗过,又换上了干净衣裳,此时正在沉睡的人儿。
两扇长长的睫,沉沉地覆着一双眼,就算没有睁开,他也知道此刻里面写满的疲惫和困倦。还有她的被人大力拧捏过而青青紫紫的下巴和满是伤痕和淤青的手臂。这些都让他心疼。
他不知道离开了自己的这段时间里,她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但肯定是吃了许多的苦受了很多的罪。竟然会变得瘦弱和受伤至此!刚才听见她的声音,她的嗓子似乎是已经坏了。还有刚才如若不是自己及时赶到,真的不敢想象都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在她身上。
他此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对面的人儿,分开了太久没有见到了,没想到再见,却竟然会是这番光景!
他有太多的话想要对她说,又有太多的事情想要问。但是看着如此困倦的她,什么话都先被咽了下去。什么都不及让她先休息一场来得要紧。其他的,慢慢来。反正至此以后,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放手了的。故此,自己与她,来日方长!
经过了在他心目中那样漫长的离别,此时的他看着眼前的人儿。一心就只是想宠着她,想护她的一世周全。他的一辈子都是极其自律,从来没放纵过自己,但是如果可以,他却真的想不惜把她宠到无法无天。然后有什么事情,自己来替她扛,来为她担着。而从今以后,她可以什么都不必再怕,就只要放胆地去做她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
她整个人跟着马车的节奏,轻微地摇晃着。有很多事,有很多话,不知道要怎么说。所以,她就借口疲惫来装睡。其实此刻的她并没有睡着。
此刻的她,知道自己正在去往那里的路上。所以,心里紧紧地揪着。
每靠近一步,她心里的怯懦便多增加一分!
只是她并不知道,当初在紫禁城里,只是因为无意中瞥见自己当初给了她的出宫令牌,便令他放下了手头上的一切。不管不顾地当即就从京城奔赴往千里之外的京口。更因为了,据那个小太监的口供,她极有可能身陷囹圄,甚至是身处险境,他便中途不眠不休,撑着已经病了大半年的身体,提着一口气,连续奔了几个日夜,就怕自己赶不及。好在自己到的刚刚好是时候,但是他还是在心底里懊恼自己,没有更早一些找到她,才让她受了这许多的苦。
紫禁城的同顺斋里。
朱祐樘提前差了人来报郑蘋萍正在回来的路上,让美艳再把同顺斋里里外外收拾一遍。
所以郑蘋萍还没有进宫,美艳和小福子就已经等在同顺斋的院门口了。郑蘋萍刚一踏进院里,美艳就奔着她冲出来了。一脸的开心和兴奋不用说也已经全部都溢于言表了。
但是待她跑到了郑蘋萍的身旁,郑蘋萍也向她张开了双臂的时候,等着她向以前一样向自己扑过来的时候。她却突然就停住了。并且在郑蘋萍的目光直视着她的时候,她眼中的神采就暗了下去,一副又生气又委屈的模样。闪开了郑蘋萍直视自己的目光,低垂了眼皮,清亮的眼底还包了一包眼泪。
郑蘋萍看着突然之间就不睬自己的美艳,知道自己当初的不告而别让她伤心了。便卖乖地走过去拉了她的手:“美艳!美艳!我回来啦!你不高兴我回来吗?”
美艳依旧低了头不理她,把头都别开了,只是眼睛却忍不住地眨巴眨巴,眼泪就掉了下去。
郑蘋萍见美艳果然伤心了,乖是卖得更加使力了:“好美艳!你不要跟我赌气了,好不好?我知道是我不好,我上回走得悄无声息的,都没有跟你告声别,也未跟你提起过。让你突然就找不到我,你伤心,你生我气都是应该的……”
美艳埂着脖子道:“不敢!我哪里敢生你的气啊?您可是长公主,我就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婢,哪里敢生您的气啊?哪里配知道您要去哪里呀?您要去哪里,爱去哪里,自然是不必让一个我这样的小宫婢知道的。”
“呐!呐!呐!还说没有生气呢!你自己听听!你这都说的什么话?全部都是气话!”郑蘋萍又晃了晃美艳的手:“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你都不知道我前两天才刚刚死里逃生地活过来呢!你都不知道有多凶险!”
美艳原本听着郑蘋萍说话的声音就已经是不对劲儿了,如今又听她这样一说,心下一急,哪里还记得生气呢,立即就脱口而出:“你怎么啦?可有吃过什么苦?受过什么罪?你的嗓子又是怎么啦?”
郑蘋萍又笑嘻嘻地冲她做了个鬼脸:“舍不得跟我怄气啦?我就知道你其实是舍不得气我的!”
美艳看着卖力逗自己的郑蘋萍,终于是破涕为笑了。又极是心疼这样风尘仆仆,形容憔悴的郑蘋萍,赶紧安排了她先去休息。其他的一切就都等她好好地睡饱了一觉以后再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