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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初到清朝

朱颜杀 余壹生 4262 2024-07-11 19:29

  自上次情绪过激晕厥之后,朱颜现今这具赫舍里的躯体发起了高烧,接连半个月,重病卧床不起,反复高热,多数时日均是昏睡不醒,即便是醒来也是迷迷糊糊,嘴里总是梦呓着“……妖孽……林夕夕……清朝……难产……醒不了……不可能……”反反复复就是念叨着这些话。

  皇后寝榻旁,少年天子眉目含忧,一张尚未全然褪去青涩气息的稚嫩面庞将满满的心急如焚显露无疑,他已连日罢朝守在皇后身边,亲自照料,寸步不离,喂汤喂药,本就瘦削的身体越发瘦削,便快要撑不起身上一袭宽大的玄色团龙长袍,可谓是衣带渐宽终不悔,饶是任谁劝解也无用。

  是日乾清宫总管太监梁九功捧了折子匣踮着脚尖进了东暖阁,来到皇后榻前,隔着帛地刺绣并蒂莲六扇曲屏风,躬着身子悄声说:“皇上,您看这些个折子……”

  玄烨吹着汤勺里的药水,头也不抬,淡淡道:“搁那儿吧,朕晚些看。”

  “嗻。”梁九功迟疑地应下,但并没有动弹。

  玄烨抬头,不同于面容的稚嫩,少年天子的他一双深邃眼眸早已没了一般同龄人的稚气,眼里有的只是天家的威严,暗潮般的冷肃,“还有事儿?”

  梁九功身子躬得更低,依然压着嗓子:“回皇上,您已经大半个月不曾安寝了,且不说为了天下社稷,单单就为了皇后娘娘您也该保重龙体啊!奴才斗胆请您移驾乾清宫歇……”

  话未说完,已被玄烨不耐地打断:“皇后迟迟不肯清醒,朕又如何安枕?怪只怪朕当日只着急为她们母子祈福却误了陪在她身旁的时间,连她受尽生子的苦难都不知,朕真是辜负了她。”

  梁九功大气不敢出:“皇上言重了。此乃天意,是上天降于娘娘的浩劫,所谓天意难违,您怎可自责?皇后娘娘洪福齐天,自有天神保佑,大劫之后必是大福大贵,皇上您无需过于担忧。”

  玄烨疲惫的面容憔悴不已,以银牌探入汤药中试毒,银牌色不变这才亲自试了试汤药的温度,“朕即是天子自然容不得皇后有任何闪失!行了,你搁下东西后跪安便是。”

  “嗻。”梁九功仍是抱着折子匣不动分毫。

  玄烨皱了眉头,不悦地瞪着梁九功:“还不退下?”

  梁九功扑通就跪下了,语声呜咽:“奴才、奴才不敢有违圣命,但是太皇太后吩咐奴才一定要让皇上起驾回宫歇息,倘若奴才不能劝得住皇上,太皇太后就……就会要了奴才的命儿,皇上,您就回宫吧!皇上……”

  “太皇太后那儿朕自会前去请罪。你且去慈宁宫回话,还请太皇太后原谅孙儿的不敬之罪,只待皇后有所好转朕便回宫。”说着轻轻抚上皇后的额头,舒了一口长气,“总算是退热了,但愿不再反复。”

  梁九功暗自一声哀叹,磕了个响头,苦哈哈道:“奴才……遵旨。”只得搁下折子,跪安了。

  玄烨终得耳根清净,对外间侍立着的宫女道:“宫棠,进来扶起你们主子。”

  宫棠回道:“是,皇上。”轻声走进内间,万分小心地扶起赫舍里的身子并以自己的身子作为赫舍里的靠垫,由玄烨亲自喂食汤药。

  事实上朱颜早在方才玄烨与梁九功对话时就已经醒了,只是碍于玄烨在旁只好假寐应付。如今的“她”本来体质虚弱,这一次难产加之中毒着实不堪重负。这大半个月虽说有太医院众御医一同医治调理,且有皇帝细心贴身照料,却也是刚刚退烧,浑身仍是徐软无力,浑浑噩噩只想睡觉——他从心里就不愿醒来——如果这真的算是醒来。

  正胡思乱想间,玄烨轻柔的声音绵绵地吹进了耳里:“芳儿,醒醒,该喝药了。”

  下意识地,如同被催眠,朱颜闭着眼睛张开嘴巴喝下一勺汤药。喂下将近一碗后玄烨高兴不已,总算是展了笑颜,拿过宫莲呈上的甜点送到朱颜嘴边,如同哄诱孩童:“来,你平日最喜欢吃的莲子糕。往昔你怕极了苦生病时总不愿吃药,没曾想这回竟学乖了,一下喝了一大碗,这便是了,良药苦口利于病,喝足了量才能尽早好起来。”

  朱颜深深蹙眉,与赫舍里截然相反的是他不怕苦,而且最讨厌甜的吃食,但玄烨温柔的声音仿佛咒语,听得朱颜神情一恍惚,无意识便咬了一小口。

  玄烨将朱颜吃剩的大半块塞进自己嘴里,吞下后直说好吃,挥手示意宫棠退下,“小厨房里的药膳熬好了没?”

  宫棠回道:“回皇上,小三子正守着,奴才去看看。”

  “嗯,”玄烨顺了顺皇后凌乱的发丝,望着她的睡颜眼中满是温柔,“切记看好了,若再发生下毒之事,整个坤宁宫上下皆赐死。”说到最后语声变得凌厉不已。

  “是。”宫棠眸中闪过一抹惊惧,忙福身下去了。

  侍立在旁的宫莲止不住开口:“皇上,奴才有话说。”

  玄烨道:“说便是。”

  宫莲应声:“是。主子之所以难产是因为不幸早产,皇上您就不查查主子为何而早产?”

  玄烨眼一眯,冷声道:“朕自然想过。连同中毒一案朕已命海拉逊细细查办,不论是谁,朕决不饶恕!你们是皇后贴身的人儿,朕再问你,皇后出事当天你是真没见着什么?”

  宫莲气息微粗,回道:“回皇上的话,两天前海大人审问坤宁宫上下的时候您是在场的,奴才当时所言绝无一字作假,只是有一事当着众人的面儿奴才觉着不好说。”

  玄烨双目炯炯地看向宫莲,道:“哦?却是什么事?”

  宫莲始终目光低垂,吐字清脆:“主子生产当日说是心头闷得慌想到平贵人那儿走走,主子不让太多人跟着,只无果姑姑一人服侍在旁。”

  玄烨略微沉吟:“平贵人?”随即摇头。赫舍里氏平贵人与赫舍里流芳是亲姐妹,虽说皇后是嫡出平贵人是庶出,但两人同在君王侧,向来姐妹情深,平贵人断不会是害皇后的人。那么……玄烨心中一动,“无果何在?”

  宫莲被眼帘子遮盖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恭谨回道:“回皇上,现下正是入夜时分,姑姑正受板著之罚呢。”

  无果受罚一事玄烨早已知晓,这等小事他断无可能记着,如今被宫莲这么一提倒是上了心。无果是包衣上三旗人,自十二岁入宫至今也已长达十三年了,从一个小小的浣衣局宫女一步步爬上如今大宫女的位置,其能耐与心智可想而知。这样一个聪明人,又略通医理,怎会犯下错断皇后生死的大错?莫不是其中有些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思绪转到这里,玄烨沉声道:“来人啊,传无果。”自有乾清宫御前太监小福子领命而去。

  这边传话的太监刚离去,又有太监通报而来,打了个千儿后,细声细气道:“皇上,内务府海大人急着求见,已经在上书房等上一段时候了。”

  玄烨面色稍霁,“定然是皇后的案子有进展了,此案朕势必亲自过问到底。安德三。”

  坤宁宫总管太监安德三正端了药膳踏入玄关处,一听玄烨叫唤忙不迭高举托盘于额前,近前弯低腰身,“奴才在。”

  玄烨取过盘中的银牌探入药膳中,取出后细细察看,没什么异样后才款款道:“好生伺候皇后,如有不妥,提头来见!”

  安德三唯唯诺诺:“嗻。”

  玄烨回头为赫舍里掖紧大蟒明黄金丝被,依依不舍看多几眼这才起驾上书房。

  上书房中内务府总管海拉逊已等候多时,站立难安,一见玄烨驾到,连忙甩下马蹄袖躬身行礼跪拜:“奴才海拉逊恭请皇上圣安。”

  “起来说话。”

  “谢皇上。”

  “你这么急着见朕可是皇后的案子有眉目了?”

  海拉逊神情凝着难色,唯唯诺诺道:“回皇上,此案……断了线索。”

  “什么?”玄烨眸光一冷,声调顿高,“你是怎么查案的?如何断的线索?”

  海拉逊屈膝又跪下了,“奴才无能。皇后娘娘当日服用的汤药方子是太医院孙大人所开,奴才仔细查过,这方子并没什么异常之处,从药渣之中看出所用剂量也无任何差错,因此主子中毒之因确是源于汤药之中的钩吻花。而御药房每次煎药都由太医院官与内监一同监视,以两服药合为一副,熬好之后分为两碗,一碗先由主治御医先尝,次院判,次内监,经手这么多的人,又有这么多人看着,这便说明汤药在御药房是绝不可能会有被投毒的机会,因此最有可能的投毒机会便是在送汤药的途中。”

  玄烨沉默,须臾后,眼中氤氲怒气,“钩吻花?”

  “回皇上,说到钩吻花臣也不得不感到万分意外,此物《本草纲目》中有载,谓之胡蔓草,亦曰钩吻花,入人畜腹内,即沾肠上,半日则黑烂,又名烂肠草。此物甚少有人知晓,不想竟会流入宫中。所幸皇后娘娘进食不多,否则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玄烨抡圆了拳头一拳砸下书案,剑眉倒竖,“宫中怎会有如此毒秽之物?查!你给朕好好儿地查!

  海拉逊愈是躬低了腰身,道:“皇上息怒。奴才定当竭尽全力清查此案。皇后娘娘临产当日情况危急,御医、宫人、内监都忽视了为汤药验毒一事,这就给了投毒者一个莫大的方便。”

  玄烨一声冷哼,“当时送药的都有哪些宫人内监?”

  “回皇上,奴才已查清,从御药房至坤宁宫途中送药仅有一人,是御药房的内监小顺子。但是,途中他是否遇见了什么人,奴才却查不到了。”

  玄烨脸色一黑,“查不到?来人啊,即刻传小顺子前来见朕!”

  太监还未得及应声时,海拉逊已急道:“皇上,小顺子失踪了,奴才查过各宫门出入宫记录,并没有他出宫的记档。”

  玄烨大怒:“果真有问题!这大内森严的,他一个小小的御药房太监能躲到哪里去?莫不是插翅飞天了不成?给朕找,翻遍整个后宫都要给朕掘出,活的自然最好,即便是死尸也要给朕找到!”

  海拉逊见玄烨动了真怒,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薄汗,擦也不敢擦,只俯首道:“奴才领旨。只是……”

  “说!”

  “奴才推测,小顺子定然无生还的可能了。”

  玄烨眸中倏地犀利阴冷,“朕自然明白。杀人灭口的阴毒计谋朕见了多了,历来宫妃因夺宠而耍尽心机不择手段,此次不单是为了皇后,如此阴毒的妇人是断断容不得于后宫,你尽管放了胆去查,不要心存任何忌讳。”

  海拉逊正要叩头领旨却听门外有内监来报,说是坤宁宫掌事宫女无果因受不住板著之罚活生生累死在了月华门前。

  玄烨面色忽然沉了下来,声音低沉:“海拉逊,去看看她是否真是累死的。”

  海拉逊心领神会:“奴才明白,奴才遵旨。”玄烨一挥手,他倒退至玄关处才转身离去。有内监跟随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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