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表露
闻言,望生思索了片刻,便问道:“公主能否说说是哪里不对劲?”
江月琛略微垂眸,“这些日子……本宫心里总是杂乱不定,常常不受控制地想起一个人……而且,这种情况愈演愈烈。”
这些话,她先前没对太医们说,担心他们会胡乱猜测,又把话传到其他人那里去。如今殿内只有她与望生二人,她才如实说道。
“想起一个人?属下能问问是何人吗?”望生略微蹙眉道。
“一个原本与我毫不相干的人……”江月琛淡淡道,看上去不肯多言。
望生默然了一会儿,眸光微转,似在思考,片刻后他轻声道:“属下先为公主把把脉吧。”江月琛点了点头,便将手腕伸出来给他。
只是一会儿,望生便收回了手,摇了摇头道:“从脉象上来看,的确与平常无异……这种状况持续多久了?”
“也有将近一个月了吧,一日比一日强烈。”江月琛算了算时日道。
“公主,您方才说不受控制地想起一个人……具体是指什么?思念?怨恨?”望生问道。
江月琛抿了抿唇,脸上忽然有些发热,她轻声道:“思念……吧,应当是倾慕之情。”
闻言,望生愣了愣,便有些无奈地笑道:“公主,您莫不是有心仪之人了?”
看到望生的神色,江月琛便明白他是误会了,她立刻摇摇头道:“不,跟那不一样,怎么说呢……”
望生有些疑惑不解地看着她,见她似是很急切地想要解释些什么,然而她刚刚开口,一瞬间,她神色骤变,紧接着便极为痛苦地捂住了胸口,双膝一软。
“公主!您怎么了?!”望生见状也是一惊,他忙蹲下身子,偏头问道,见她捂着心口处,他皱了皱眉,便从随身携带的药囊里取出了一颗药丸,要喂她服下。
“公主别怕,这是止痛药。”望生轻声开口道。
江月琛却苦笑着摇了摇头,避开了他递过药丸的指尖,“没用的……现在你懂了吧?”
“啊?”望生闻言先是一愣,但他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他微微睁大了眼睛,眼中闪过一抹诧异的光,“公主……不能将那人的事说给旁人听吗?”
江月琛捂着心口没有说话,似是默认了。
望生皱眉思索了一会儿,便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测,“公主……难道是中了蛊毒?”
蛊毒之症便是如此,乍一看没有什么问题,然而一旦触碰到某些禁忌,便会显现出狰狞的爪牙来。
闻言,江月琛愣了愣,便微微颔首道:“本宫也在想这个问题,才想问问你知不知道解法。”
“公主,若果真是蛊毒的话,解药应该在下蛊之人的手上,您有办法接近他吗?”望生神色凝重道。
“有是有……只是,方才你也看到了,本宫没有办法伤害他。”江月琛轻叹一声道。
“公主可知他为何要这么做?”
闻言,江月琛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却又有些迟疑地摇了摇头,眸中神情颇为复杂。
见江月琛点头又摇头,望生有些不解,但他仍是正色道:“无论公主想做什么,属下都会尽力相助。”
“……望生,你没有能够抑制这种症状的药丸吗?哪怕只是暂时的?”江月琛面含期待地问道。
望生眸光流转,似是想起了什么,片刻后,果真从药囊里找出了一颗药丸,“若要抑制,便只能以毒攻毒,此药能使公主产生另一种幻觉,服下之后,短时间内或许便不会受到蛊毒的影响了。”
顿了顿,望生却又将药略微往里收了收,补充道:“但是公主,这药并非补药,乃是另一种毒药,若非迫不得已,您最好不要轻易使用……依属下看,公主应当先弄清那人的目的才是。”
江月琛沉吟片刻后,轻声道:“好,但药还是先给本宫收着吧,希望关键时刻能派得上用场。”
毕竟她很快就要离宫了,还是赶紧把有用的东西都带上才好。
望生见她坚持,便也没再说些什么,将药丸递了过去,江月琛将东西收好,便对他道:“其余的事倒也没有了,你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话音落下,她冲他浅浅一笑,弯弯的眼眸柔和而又清澈,不知为何,望生觉得这抹笑容中,竟有一种告别的意味,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公主准备怎么对付那人?”
“……对付他吗?”闻言,江月琛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沉默了一瞬后,她一字一句、语气决绝道:“人不负我,我亦不负人。人若负我,我必……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
又过了几日,萧长弘手下的人终于找到了萧承烨他们留下的隐秘暗号,循着暗号,找到了他们的人,不过,萧承烨的行踪依旧不定,萧长弘仅知,他现在已经出了京城,并且在离此地很远的地方。
如今熠国皇宫的暗卫几乎布下了天罗地网,试图追捕他,素来行事恣意的萧承烨,也不得不收敛了许多,听说他出城的时候险些被抓住,倒是难得吃了一次瘪。
萧长弘大致清楚萧承烨与江月琛最近颇有些纠葛,但知道的细节不多,只以为是他行事过于放肆,被人捉了马脚,却不知他是被江月琛“坑”的。
他本想跟萧承烨问问幻冥解药的事,但现在既然见不到他本人,也只能暂且将此事搁下了。
不过,令萧长弘感到不解的是,萧承烨竟会选择离京,毕竟这一去,便再难回来了,难道他不打算再查鸣离遗脉的事了吗?还是说……他早已料到了江月琛会出宫?
萧长弘有些不能理解他的做法,按理说,他们两人此时的目的应当是一致的,然而到现在,他仍是摸不清萧承烨到底打算怎么办。
鸣离遗脉是江月琛的事,他们在心理上已经大致认同了,只是还需要找出更多的证据。
现在有几条路可选,一是把江月琛带回藤枫,与萧允铭当面对质,但这个方法有些冒险,她的安危自然是不能保证的。
二是继续寻找证据,寻找可能知晓衔灵珠为何物的人,最直接的方法便是去找盛景明,毕竟东西是他给的,他肯定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不过同样,这一条路也会让江月琛陷入险境。
萧长弘还是有些想不通,为什么江月琛会愿意离开熠国,若换成是他的话,或许,会直接把藤枫的人除掉吧。
想到这里时,他微微摇了摇头,其实,他心里清楚江月琛并不会下手除掉自己,这也是为什么他敢于直接让小顺子传话给她的原因。
因为她太干净了,从她的眼神中就能看得出来,她从小被人爱护着长大,几乎没有触及过世间险恶,只有从来没受过伤的人,才会有那样清澈无畏的眼神。
但是……这样的日子,应该很快就要结束了。
……
这一日,江钰与江北辰议事完毕,刚走出承平宫时,便碰上了一名玄云宫的侍女。
“殿下,奴婢奉三公主之命,邀您去一趟玄云宫。”
闻言,江钰微微一愣,眸中闪过一丝无措的光,不过很快他便平静下来,抬步前往玄云宫的方向。
走进殿内,江月琛早已命人备好茶盏和座椅,见他进来,便微微一笑,冲对面的那张座椅扬了扬手,示意他坐下。
江钰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淡淡地望着她,见她十分自然地取过茶杯,又姿态优雅地为他将茶斟满,茶的香气袅袅,雾气升腾,微微掩住了她眸中的情绪。
对上他探究的目光,她只是勾了勾唇角,便轻声开口道:“怎么不坐?”
江钰垂着眸,上前几步,便在她面前坐了下来,只是姿态倒不像往常那般从容淡漠,坐下去的时候袍角还被椅子压住了,他抿了抿唇,又动作有些傻地把那袍角扯出来。
若是换成以往,江月琛见了这情景,怕是早就笑了,只是今日,她却没有那个心情。
这是两人继上回“那事”之后,第一次碰面。
“咳……”先是轻咳了两声之后,江月琛淡淡道:“我这回找你,是有件事想问问你的意见。”
闻言,江钰怔了怔,便点了点头:“你说。”
江月琛微微启唇,张了张口,似是想说什么,片刻后,却又有些为难地闭上了嘴,她无意识地捏了捏手里的茶杯,抿了一口茶水,慢吞吞道:“你别那么严肃地看着我嘛……就是一件小事情,你随意一点。”
见状,江钰便也没再看她,只是低头,也抿了抿杯中的茶水,“你说吧。”
“嗯……是这样的,我想问你……假如,有一件你很想做到的事,这件事在你看来是对的,在别人看来却是错的,那……你会去做这件事吗?”
闻言,江钰微微抬眸,挑眉道:“你遇上什么事了?”
“不是,我就是想跟你讨论一下这个问题。”江月琛神色自若地解释道。
话音落下,江钰沉默了一瞬,似在思索,片刻后他神情认真道:“那就向他们证明,我是对的。”
“如果你无法证明呢?”
“那也无妨,至少我做了我认为对的事。”江钰淡淡道。
闻言,江月琛转了转眼睛,又道:“那……我现在换个说法,如果,你身边的某个人想做一件事,那件事在她看来是对的,但在你看来却未必……那么,你会怎么办?”
“身边的某个人?谁?”江钰微微蹙眉,似是有些不解。
“嗯……假如是大皇兄?”江月琛试探地问道。
“那自然是跟他好好商讨一番,反正这种状况平时也不少,后来也都能妥善解决。”江钰漫不经心道。
“如果他不听你的呢?”江月琛又问。
“那便让他自己去试,也有可能是我错了。”
“可是,如果很冒险呢?”
思索片刻后,江钰缓缓道:“……那我自然要拦住他。”
闻言,江月琛眸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失落,她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得他又道:“除非……他有非做不可的理由。”
话音落下,江月琛眼眸微亮,但她眨了眨眼,又有些犹豫地问道:“只要有非做不可的理由,那么,对所有人……你都会放心地让他们去试吗?”
闻言,江钰唇角微勾,他淡淡转开目光道:“不是啊……比如你,我便不放心。”
江月琛呆愣了片刻,她咬了咬牙,似是下定了决心道:“那,若把大皇兄换成我呢?你会像刚刚所说的那样,让我去试吗?”
江钰转回目光,眼眸幽深地望着她道:“你认为对的事?”
“是。”
“有非做不可的理由?”
“是。”
“很冒险?”
“是。”
一问一答都极为快速,江月琛望着他,想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却见他轻笑了一声,道:“那你觉得呢?”
闻言,江月琛咬了咬唇道:“我不确定,但……我希望你会。”
江钰沉默了一会儿,便淡淡道:“你今日找我……应该不单只是为了讨论这个吧?你想做什么?”
“你先回答我。”江月琛定定地望着他道。
江钰却没有急着回答,他微微垂眸,望着杯中清冽的茶水,沉默了一瞬后,反问道:“我的回答……对你来说有那么重要吗?”
闻言,江月琛微微一愣,她表情有些纠结地咬了咬唇,片刻后,她闷声道:“当然重要了,如果不重要,我便不会来问你了……”
江钰静静地望了她一会儿,而后慢慢转开眼光,沉声道:“……我会的。”
江月琛呆了呆,随即便反应了过来,“你会让我去试吗?”
“不然呢?”江钰淡淡一笑,“反正就算拦着你,你也不会放弃的。”
闻言,江月琛沉默了,片刻后,她似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道:“那好,我要离宫,你能助我一臂之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