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不,我想活着
小顺子没有食言,他素来性子机敏,行事又踏实,很快便寻了个空子,将萧长弘的话带给了江月琛。
在这之后,又过了一段风平浪静的日子。
直到某日,约五更天的时候,一阵淡淡的寒意突然袭来,萧长弘立刻清醒了过来,他忽的睁开眼,便对上了一双如同映月湖水的清澈眼眸。
江月琛正坐在他的榻边,一抹绯红色的身影魅惑得宛若幽灵,她乌黑的长发用一支银簪简单地绾起,泻下的青丝随意地披散在她的肩上,更显得她肌骨如玉,神采英气而又散漫。
见他醒来,她也不慌不忙,仍是翘着腿坐着,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
萧长弘微微皱眉,动了动身子,随即便发现自己全身都被定住了,心里不由得有些暗悔——这些日子为了装病,乱七八糟的药吃了太多,弄得他反应都变慢了。
不过,他很快便恢复了冷静,想清楚了状况之后,萧长弘冷哼一声道:“三公主果然动作迅速,能在皇宫里来去自如。”
“那是自然。”江月琛勾唇一笑,眼中却也带着疏离的审视,“这可是我家……再说了,殿下不是想见我吗?”
说到这里时,她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便翻了翻袖袋,拿出了一颗红色的药丸,往萧长弘的嘴里赛去。
萧长弘有些愕然地皱起眉,想问这是什么东西,然而这东西已经抵在了他的唇边,只要他一开口,这药丸便会被她塞进嘴里。他只好紧抿着唇,试图别过脸,死死抵抗着。
“这叫来而不往非礼也。”江月琛笑吟吟道,语气颇有些意味深长。
见塞了半天没塞进去,她挑了挑眉,下手毫不顾惜,“咔擦”一声,一瞬间便卸了他的下巴,又将药丸啪地拍进了他的嘴里。
怕萧长弘噎着,她还极为“贴心”地倒了杯茶,给他大口灌了下去,灌完以后又把他的下巴装了回去,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你……咳咳咳!你!”萧长弘被水呛到,咳嗽了半天,眼神已经不能光用可怕两字来形容。
“干嘛这么瞪着我?”江月琛无辜地摊了摊手,对他危险的目光视若无睹,“只准你们欺负我,不准我欺负回来?”
萧长弘微微眯了眯眼睛,总觉得这女人给他的感觉有点熟悉……这种笑嘻嘻作妖的风格,让他想起了某个欠揍的人。
再结合她方才说的话……看样子,萧承烨的计划成功了吧?
“你放心,只要你乖乖的,你体内的毒药是不会发作的。”江月琛悠悠道,指尖绕着发丝把玩,“说吧,你找我来,是为了什么?”
“呵……”萧长弘蹙着眉,却轻笑了一声,“三公主明明心里早就清楚了,又何必再装傻?”
闻言,江月琛沉默了一瞬,片刻后,忽然冷冷问道:“……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在听到小顺子传的那句话的时候,她立刻便想起了灯火盛会那日,只是……那却是她与萧承烨的初遇,她跟萧长弘根本就没有见过面,他又怎么可能知道此事?
显然,他知道她去了灯火盛会,可这事连江钰都不知道,灯火盛会那日,她跟萧承烨打了一架,还掉进了河里,原本跟江钰说好出去逛的事也泡汤了,所以这件事除了她跟萧承烨,根本就没有人知道。
萧长弘给了她这么明显的暗示,自然是为了引她出来,她要是再不懂,就是笨蛋了。
“他?”萧长弘眸光流转,语气有些诧异,仿佛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江月琛张了张口,突然想起自己并不知晓那人的真名,而其他的称呼……还是算了吧。
她抿了抿唇,便伸出了左腕,将腕上系着的银色手链亮了出来,“这东西,你认不认识?”
几乎就在她露出手链的同一瞬间,萧长弘便微微睁大了眼睛,一抹讶异的光在他眼中闪过,他似是咕哝了一句什么,才转开目光,淡漠道:“认识啊……”
他承认的倒是爽快,江月琛挑了挑眉,“所以,你们果然是一伙的吧?”她收回手,银色的手链互相撞击着,发出一阵清脆而空灵的声响。
“我也不想绕弯子,天也快亮了,我简单跟你说说吧。”江月琛偏头看了看窗外昏暗的天色,轻声道。
萧长弘没有说话,似乎是默认了。
“听闻殿下是十岁之时,忽然得知自己是鸣离遗脉的,不知那时的心情……殿下可还记得?”江月琛幽幽道,眼神紧紧盯着他,不放过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果然,她话音刚落,室内的气氛瞬间便冷了下来,萧长弘的眼神也慢慢暗沉下去。
“你问这个做什么?”他用毫无温度的声音问道,缓缓闭上眼睛,似是不想被她窥探此刻的内心。
“别误会了,我并不是想揭殿下的伤疤……我只是想告诉殿下,任何一个人在突然得知一件跟自己过去认知完全不符的事情时,都会产生怀疑,我也一样。”江月琛淡淡道。
闻言,萧长弘复又睁开眼睛,望着她的眼神冷漠而空寂,“如果三公主想的话,也可以选择视而不见,继续这么活下去……毕竟,有那么多人希望你好好活着。”
“如果殿下也是这么希望的话,便不会来熠国了,不是吗?”江月琛勾了勾唇角,反问道。
萧长弘默然,其实,他最初也只是抱着试探的心态,再加上厌倦了藤枫皇宫里的一切,才答应前往熠国的,却没想到误打误撞,真的让他找到了……
“有个人曾经跟我说,我自己的命运,应当自己背负,而不是让别人替我承受。”江月琛忽然道,眼神变得有些遥远,顿了顿,“若鸣离遗脉真的是我……殿下这十多年来,一定不好过吧。”
萧长弘没有说话,不知回忆起了什么,他缓缓攥紧了衣袖,眼神变得如同深冬的寒风一般凛冽,“我只想查清楚真相。”
“我也一样。”江月琛深深地望着他道,“所以……我们合作吧。”
闻言,萧长弘一愣,随后便有些不解地皱起了眉。
似是读懂了他的困惑,江月琛淡淡解释道:“正如你所说,有人希望我好好活着,绝对不会让我涉险……因此,我现在行动处处受限,很需要一个跟我有着同样目的的人。”
话音落下,萧长弘却有些嘲讽地笑了一声,“看样子,你倒是不想好好活着了?”
“不,我想好好活着。”顿了顿,江月琛一字一句道:“但我不想永远活在亏欠之中。”
萧长弘望着她澄澈而又坚定的双眸,突然有些无言以对,渐渐明朗的天光透过窗子,映照了进来,投在她绯红的身影之上,显得她的轮廓有些朦胧,仿佛幻影。
默然了一回儿后,萧长弘开口道:“……你想怎么做?”
“你不是要回藤枫吗?趁此机会,带我离开这里。”江月琛毫不犹豫道,眼神没有丝毫动摇。
闻言,他瞬间便皱起了眉,下意识地就想否决这个想法,然而他还是努力按捺了一下波动的情绪,复又问道:“那么……你要去哪儿?”
“这个你先不用管。”江月琛垂眸道,她暂时还不想把自己的计划全盘透露给他。
“……若是被发现了呢?”萧长弘提出疑问。
“你放心,不会被发现的,真要被发现了……我就……我就……”江月琛摸了摸下巴,却也想不出被发现了该怎么办,想了半天,她终是摆了摆手道:“哎,哪怕被发现了,我也不会拖累你的,你放心吧。”
萧长弘却眯了眯眼睛,忽然有些警惕地说道:“你怎么保证不会拖累我?你该不会是在坑我吧?”
闻言,江月琛瞪大了眼睛,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忍不住站起来,叉着腰道:“谁要坑你了?那你有本事想个更好的办法啊?有本事装病哭哭啼啼,怎么没本事带我出宫啊?”
萧长弘:“……”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微妙,萧长弘轻咳了两声,低声道:“你这女人能不能小声一点?外面有人怎么办?”
“你以为我那么傻吗?外面的人早就被我打发走了。”江月琛哼了一声道。
萧长弘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声,“……行行行,你没坑我,但是你得给我一个更完善的方案来,让我信得过你的法子。”
“好。”江月琛爽快地点头答应,“那你最近也不要再装病了,早点收拾,准备启程了。”
“你大概什么时候走?我好控制‘病愈’的时间。”萧长弘皱眉问道。
不知为何,听了这话,江月琛有点想笑,她转了转眼眸道:“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又不知道你得的是什么病。”
萧长弘自然知道她是在取笑自己,有些无可奈何,只好转移话题道:“天也快亮了,你赶紧回去吧。”
江月琛偏头望了望窗外,也觉得时辰差不多了,便出手解了萧长弘的穴位,“那行,我走了。”
却没想到,她刚解开他的穴位,立刻便被他擒住了手腕,江月琛早有防备,如同鱼尾一般灵活地滑开了他的钳制。
萧长弘望着她的眼眸微冷,身子从榻上一弹而起,指尖猛然袭向她的肩颈处,江月琛飞速闪身,却不是躲开他,而是冲向了他的方向。
萧长弘一个愣神,便感觉少女如同蝴蝶一般从他的手臂间翩然穿过,贴着他的身子绕了半圈,一瞬间便滑到了他的身后。
她身上淡淡的馨香传来,萧长弘浑身一僵,反手便要去扣住她的后腰,然而却撞到了一只跟他有着同样目的的手……
电光火石间,两人手上已分毫不让地过了十几招,最后的结果就是,她扣住了他的腰后几处大穴,而他也死死地按住了她的手腕,后背贴着后背,僵持在了一起。
“解药,拿出来。”萧长弘扣着她的手,面无表情道。
闻言,后背处传来一声轻笑,“我还以为殿下要反悔呢?原来是为这个……”正说着,江月琛忽然感到手腕处一阵剧痛,忍不住低呼出声。
“这是下巴的回礼。”萧长弘毫不怜惜地卸掉了她其中一只手腕,冷冷道。
“嘶……至少我帮你装回来了是吧?”江月琛有些头疼地说道,忍不住心想,这人还真是记仇啊。
“你把解药给我,我就帮你装回来。”萧长弘的语气理所当然。
“若我不给呢?殿下要拿我怎么办?”江月琛一勾唇角,有些挑衅地问道。
“若你不给,我自然也有别的法子……不过到时候,你可能就不会像现在这么轻松了。”萧长弘冷漠道。
闻言,江月琛顿时回想起了藤枫那些古怪又诡异的招数,嘴角一抽,她转了转眼眸,便故作可怜兮兮道:“可是你们也在我身上下了毒啊,这不公平!”
背后的那人似是沉默了一瞬,才慢慢开口道:“那不是我干的,你要报仇找他去,跟我没关系。”
江月琛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难道不是你指使的?”
“不是。”萧长弘冷冷道。
一瞬间,江月琛陷入了沉思,这么看来……他们两人竟然不是主仆关系?难道身份相当?说起来也确实,那人每次都穿得那么骚包,气质也不像个下属的样子。
“……无论如何,你们都是藤枫的人,虽然不是你下的手,但也差不多了,如果你能让他把解药给我,我自然也会把解药给你,否则,没有点掣肘,我怎么敢跟你们谈条件。”江月琛淡淡道。
闻言,身后的人沉默了,似在思索,片刻后他轻轻放开了她的手腕,又将她方才被卸掉的手腕装了回去。
这意思就是妥协了……江月琛忍住手腕处的疼痛,也松开了扣着他后腰穴位的手,她转过身望着他,瞪了他一眼道:“那就这样,我走了!”
说完,没等他回话,她便一个旋身,溜出了门外,熟练的样子像是已经做过千百遍。
室内很快便只剩萧长弘一人,他站在原地,神色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