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桂山是萌渚岭的余脉,也是最大的余脉。
虽然是余脉,却也绵延近百余里,最高峰就叫大桂山,高达千余米。
绵延百里的余脉自然不是一道山峰,而是高高矮矮的群峰叠嶂,颇为广袤。
因为是土山,山上树木繁茂,飞瀑流泉不少,物产还算丰富,虎豹豺狼,狸猫猄鹿,山猪野兔都有,各自名贵药材,奇花异草也不缺乏。
但自古以来,山上都有强人占据,平常胆小的百姓不敢随意踏入山的深处。
这些强人都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山头变换大王旗,如今的山大王自称飞天将军,据说是个身材高大的大汉,本事特别大。
他不让喽啰喊大王,而是要叫将军,山贼窝也叫‘将军营’
还按东南西北的顺序,封麾下将校八级武将级别,比如说征东将军是仅次于他的级别,在营里排名第二,镇东校尉排名第六。
名字改得有模有样的,还时不时操练一下,山贼们感觉新鲜,都欣然接受。
不过无论如何,在大家眼中还是一群土匪。
今日‘将军营’里非常的热闹。
营中最豪华的‘将军府’大厅内,一群穿得乱七八糟,如街边混混的大汉或坐或蹲,个个手里抓着一根滚烫的红薯龇牙列齿啃着,连呼好吃。
“姓陈的,你又去做无本的买卖了?”随着一声晴天霹雳,大厅内的大汉们均征了一下,随即见一个女子气咻咻的走进来,便个个偷转过脸,掩嘴笑了起来。
唯有大厅中间的正座上的汉子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这大汉卖相极好,自带一种儒雅的气质,而且身材并不壮硕,反而修长挺拔,若不知情的人初次见到,以为是个弱不禁风的读书人。
可在大厅的所有人都知道,这里的人加起来都伤不了他丝毫。
打起架来说,狠戾非常,如玉面阎罗。
只是不惹他生气时还算好相处,也不讲究阶级地位,有时就算和一个小喽啰也能笑着聊几句,而且他能识文断字,这在土匪窝中很少见,更重要的是他做事很公平。
所以这群土匪都对他又怕又敬重,但更多的是当亲近的兄弟。
这人自然是镇百里的飞天将军,大桂山土匪窝的头。
大家都知道,这个什么都好的头领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惧内,当着所有人的面被自己娘子吼也不是第一次了。
此时大家也没散去,只是当热闹看。
外面气咻咻冲进来的女子走到飞天将军钱,瞪着他道;“还自诩将军呢,却做这种打家劫舍的事,你不怕祖上蒙羞吗?”
玉面汉子支支吾吾的接不上话来。
女子又道;“我们自己都是穷苦人家,干嘛要去祸害别人?你忘记我们以前从北方逃过来时,遇见土匪差点害得我们家破人亡了吗?你是读过几年圣贤书的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不知道?”
站在大厅中对着飞天将军咆哮的女子三十多岁,面容清秀,却是陈治的母亲黎二娘。
至于飞天将军,自然是陈治的父亲陈彬,他此时陪着笑解释;“二娘,我们和别的土匪不一样,我们不祸害穷苦百姓,都是找为富不仁的劣绅下手的。”
“对啊,穷苦百姓没油水……”厅下不知哪位接了一句玩笑话,被陈彬白了一眼,顿时不敢说下去。
黎二娘杏目圆睁道;“姓陈的,你要记住自己的出身,就算不能重振祖上的荣光,但也不要自暴自弃,心安理得的当起土匪来。”
“不会啦,你相信我嘛,你看我这半年来都没有去做过哪些勾当了……”
“还说没有?你昨天不是下山下抢了几千斤粮食回来吗!”
厅下一位大汉哭丧着脸道;“陈夫人啊,再不去做这些无本买卖,我们就断粮了啊。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们住在这山上,也种不了什么,不去做无本买卖吃什么啊?”
这人是以前的四当家,老土匪了,因为有些声望,所以封了征东将军。
黎二娘瞪着他道;“别处那么多山村的又不见饿死?人家能活下来,你们为什么不能?”
“这……”
“好了,你们先下去。”陈彬对大厅内的人挥挥手。
那群大汉鱼贯而出。
陈彬压低了声音,不过依然笑嘻嘻的道;“二娘,其实你误会我了,今天下山抢劫是货主叫我去抢的啊……”
“放你的狗屁,哪里有人会叫别人抢自己东西的?人家又不是白痴。”
他掏出一封信递过去道;“还真有这样的白痴,这是她的来信,你也认得些字,自己看吧。”
黎二娘将信将疑的打开信,刚刚看了两行,脸上随即露出笑脸;“呀,是夫人来信了呀。”
陈彬摊摊手;“是啊,就是她写信叫我去抢的,那么久没放探子守路边了,不然你以为我怎么知道有大批粮食路过?”
黎二娘把信递给陈彬旁边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道;“陈理,你跟你爹也学了两年字了,把这封信读给我听。”
陈理是她的小儿子,此时正是个半大小子,把信让他读一是自己认不全整封信的字,二是想考考他认得几个字。
小少年接过信,一字一顿的读道;“陈将军如唔;虽未曾谋面,但久闻将军高雅,暂居山林不忘军旅,严明自律震惊百里,不愧将门之后也。”
“然山林土地贫瘠,非植五谷佳地,但营地人口众多,物资匮乏,难以自足。”
“若祸害寻常百姓,则有伤天和,若掠夺土豪,则怕引火,皆非安身立命之手段也。”
“吾自去年发现一神器,名为甘薯,味道甜美,可以果腹,最为神奇之处,此物不挑土地,贫瘠丰腴,平坦斜坡处皆可种植,且产量惊人,亩产近二千斤。”
“大桂山山野绵延,遍种此物,定可养活营地数百人口,不虞肚饥,若吃不完,可暗中贩卖于我,价格公道,望将军三思。”
“正月十三步家车行运送三千斤至临贺府,若有此意,可来自取,此致,问安二娘,姜,阅即焚。”
陈理念完,陈彬笑嘻嘻的问;“没骗你吧二娘,真的是她叫我去自取的,嘿嘿。”
一边说一边把信封投入火炉,道;“我就是想让你看看才没当时烧的。”
黎二娘白了她一眼。然后拿起一根煮熟的红薯,道;“这东西我知道怎么种,的确很好种活,而且味道你也尝过了,很是香甜,若蒸饭时放几根进去,连饭也是香甜的。”
陈彬道;“可这东西吃多了也会腻的吧。”
他一连吃了五六个,现在看到都没胃口了。
“夫人不是说了吗?吃不完可以买啊,买了有钱不是可以买米买肉吃了?”
陈彬支支吾吾的道;“我们是做山大王的,如果真的种起这东西来,成了农夫,给别山头的同行知道,不笑死我们。”
“嘴长在别人脸上,人家爱怎么笑就怎么笑。”
“可是~”
黎二娘一拍旁边的桌子,豪气的道;“别可是了,这红薯分下去,让你手下八大金刚一人三百斤,各自安排下属家眷去种,秋天的时候我要看到收获!”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土匪窝待久了,温文尔雅的人也学了些匪气。
“好好,听二娘你的。”飞天将军唯唯诺诺的谄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