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走出后院,只剩下步儒夫妇和步水贵。
步水贵神情沮丧,哭丧着脸道;“老二家的,我也没想到步修这不争气的家伙会娶到这样的老婆,早知道宁愿他单着,也不娶这门亲。”
他一直是个比较精明,要强的人,很少在人面前露出过这般神色,可见内心是多么难过。
姜仪和颜安慰;“公公这不怪你,你先回去吧。”
他点点头,叹了口气,背影落寞的出了去。
见外人都走了,她恢复面若寒霜的表情,转身往房间走去,步儒跟了两步喊了句娘子。
她头也没回的,伸手向后摆摆;“我想一个人静静。”
回到房间,心里无比的杂乱。
上辈子自己也不过是个农村读书出来的普通白领,或许在电影电视剧看过很多勾心斗角的情节,而实际上没有遇见过。
此时心中很无奈,更多的是恨意。
戚仁明,前仇我还没和你算,现在又来欺我?那就别怪我了。想到这里,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柳儿!”
一个少女从在门口进来;“有何吩咐夫人。”
十个少女中,姜仪发现其中两个比较聪慧机灵,乖巧会办事的,就留在身边做使唤。
一个是为车队战死的少年杨义妹妹杨柳,还有一个叫何椿的女孩,叫她椿儿。
其他的八个女孩主要学煮螺蛳粉,晚上姜仪还会抽点时间教她们认字和算术。
“你去叫三牛进来,我有事和他说。”
柳儿应声出去片刻,把院子外面的三牛叫进来。
螺蛳粉店客流量大容易遇见闹事的人,以前就安排好,凡是车队里空闲的人,就在店的附近听吩咐。
“夫人,有什么事?”三牛站在房门口,恭敬的道。
“你不是说许长林几天前说想要见我吗?让他今晚到粉店,我请他吃粉!”
少年恭恭敬敬的应了声是,匆匆往外去了。
今日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辛辛苦苦,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当初自己开个小杂货部,弟弟赶牛车,如今刚刚有些原始资本想做大,就想来摘桃?
再加上他们兄妹当初还谋害弟弟,要不是那老道士出手相救,人都可能没了,这个仇不报还算是人吗?
下定决心之后,她也不是悲春伤秋的人,便出了房门,打算去店里看看。
赵夫子此时领着赵能礼回到后院练字,出了院门,却见步儒正在院门口和一个华服老者聊天。
步儒见了她出来,脸上露出担心的表情。
为了不让他担心,不顾有外人在旁边,轻声的道;“夫君,家里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你安心读书,夫子说你文章水平还有提升的空间,你可要加油。”
步儒闻言心中一阵感动;“娘子,为了这个家,为了让我读书你辛苦了,现在还被我哥哥嫂子欺负受尽委屈,你如果实在是累了,就不要撑了,我会努力上进,一定让你做个诰命夫人。”
“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事情我会处理好的,你陪这位先生聊天吧,我去忙了。”说着对华服老者行了个礼,往店门走去。
华服老者正是梅督学,他微笑的点点头,对步儒道;“小友真是幸运,有此贤内助。”
“得妻如此,我亦心足以!”他微微笑笑回答。
看妻子似乎脸上阴霾不是那么重了,放心不少,便和这位主动找他攀谈的老者继续聊天。
“对了,你是读书人?”
步儒恭谦有礼的回答;“是的,刚刚考取童生。”
梅督学心中很是欣赏,这少年就是他心中完美的读书人形象,谈吐得当,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知书达理,而且相貌俊俏,几乎就是自己年轻时的翻版,就是容貌上可能比自己当初差那么一点点。
“我也颇爱读书,年少时曾经试过星夜赴考场,不知小友治的什么何经?”
刚刚在外面听说戚仁明说这少年考了第六十二名,他马上想到试卷上人的名字。
又想起方才看到店名叫步家螺蛳粉,顿时料到这人就是自己要找的人,毕竟步姓不是普遍到处都有的大姓。
所以他此时心中是无比欣喜的,能在这里机缘巧合的遇见,不用再赶几十里去桂县,然后在桂县再去县衙找步儒的踪迹,这省了不少功夫啊。
或许这也算有缘吧。
不过他没忘记前来的目的是冲着尚书来的,所以一有机会,便直奔主题问少年治何经。
“我治尚书!”
“哎呀这么巧,我少年时也是治尚书。”梅督学笑笑,心想;现在还在治尚书。
听闻他也是读书人,步儒便有了谈性,毕竟枯燥的读书心是很累的,若偶尔与有才学的人交谈片刻,一可以放松心情,二可以学到很多东西,是很不错的选择。
所以他很喜欢找投机的人聊天。
“既然如此,老先生不如进寒舍饮杯茶水,我还可以顺便介绍恩师给你认识……”
梅督学正想坐下来好好聊聊,便欣然应允,一起进了院子。
因为师徒两人经常在后院读书,所以这里也收拾得干净整洁,把后院原有的一棵葡萄树搭了个架子,然后整了一排小花圃种上蔷薇,绿萝一些灌木花草,还移植了两株小小的芙蓉。
花圃旁边,挖了个小小浅浅的池子,养了几尾红鲤鱼,显得有几分清雅。
读书的地方有桌椅,天气好的时候,步儒师徒,有时还有前来拜访的好友一起在这探讨学问。
赵夫子见有客人来,便起身互相行礼。
“这是我的恩师,姓赵名讳伯仁。”
梅督学点点头,刚刚在戚仁明的话中他也已经猜到,这个就是府试第二的赵伯仁了。
他的文章也是看过,算得上比较老辣的了,想不到是步儒的恩师。
寒暄坐下之后,步儒吩咐书童步候去泡茶。
早段时间步儒去赶考时,步候家父出了意外身亡,他回去了三个月,这两天才回到步儒身边的。
三人坐下后,一场主宾尽欢畅谈。
期间梅督学自然是一有机会就问步儒关于尚书的见解,这是他最感兴趣的。
当初步儒因为姜仪的意见选了尚书,治学的时候,每晚都和姜仪讨论书的内容,一开始他是喜欢和娘子讨论的温馨有趣氛围。
后来他渐渐发现,妻子对这尚书的很多解读见解,都十分奇特而精妙,和市面上几本主流治尚书的见解书籍很有不同,但仔细想想却很有意思。
他自然不知道这些解读是娘子在数百年后看百家讲坛某位名家讲述,自己又去研究过一段时间之后,吸取了这些经过数百年无数治理尚书的名家,再次解读后的精华。
只以为是娘子天生聪慧,脑子天马行空想出来的。
讨论久了,自然就慢慢接受里面的很多观点,然后综合别的名家治学书籍,和自己的心得,得到了现在对尚书的理解。
或许他的作文水平还有限,无法将这些心得见解完整有序,符合逻辑,熟练运用华丽辞藻写出文章来,但要说靠嘴巴说,还是能说出个一二三来的。
赵夫子不是治尚书的,因为不够深入了解,对他新颖的见解并不觉得出奇。
梅督学却越聊越惊为天人。
他治了大半辈子的尚书,实在没想到还能这般解读,眼前这小友对他来说简直是宝藏啊。
当然,除了聊尚书,还聊了其他的四书五经,或书法,做文章之类读书人的事,这一聊就直到天色黄昏。
兴奋过头的梅督学在管家几次的几次暗示之后,才明白自己该回去了。
于是便依依不舍的起身告辞,要知道那尚书的内容也只聊了一小段而且,若有时间,真想拿出尚书,从头到尾谈论一遍啊。
姜仪此时进了院子笑道;“我已经预备了酒菜,方才看你们聊得这般投入和开心,不敢打扰。现在天色晚了,这位先生现在不如留下来吃个便饭再走,吃完还可以再聊一会。”
梅督学闻言笑道;“如此甚合我心意,只是无端端的做了恶客……”
“朋友你可千万别这样说,今日和你相谈半日,我也是受益匪浅啊。”赵夫子笑呵呵的说。
三人重新坐下,姜仪叫柳儿和椿儿端上酒菜,又道;“先生是外地来的吧?应该还没有找到住的地方。”说着扭头对院外的一个少年道;“林乐,你去来福客栈找两间干净的上房,一会让这位老先生过去休息。”
“这怎么好意思,哈哈哈。”梅督学大笑的说了句,却并没有拒绝。
老管家见老爷笑得灿烂,心道;老爷很少平白受人恩惠,今日恐怕也是开心,而且这对小夫妻也会做人,合该走运,就算以老爷从来不徇私枉法的性格来说,这小子的秀才功名也怕是没得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