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督学淡淡的道;“我觉得这两份尚书的卷子只能算平庸,当不得尚书魁。”
王知府在两份卷子中拿起一份,道;“可是我觉得还不错啊,特别是这份,中规中矩,而且引申得很好。”
梅督学摆摆手;“不过是鹦鹉学舌罢了。”
被驳了面子,王知府脸色微微变了变;“哦?那督学大人莫非发现有更好的尚书卷子?”
梅督学走到尚书卷子的试卷堆,寻了片刻,举起一份试卷道;“我觉得这份不错。”
王知府拿起来看了看,顿时脸色白了,只见上面七个符号,第一个是尖,后面连续两个点,然后是个圈,再一个尖一个点一个圈。
“只有两个圈,而且三个点的卷子,能排到三十名就不错了,梅督学觉得这份卷子好?”
何教喻马上接过话道;“对啊,这份卷子的八股文章我还记得,文笔不够成熟,辣而不老,犀利有余,后劲稍嫌不足,特别是尚书一文,简直是歪理邪说,毫无逻辑不知所云,曲解圣人之意,我就是看到这尚书文,才给点的。”
“我也是!”另一个复阅官附和回答。
然而另外一位年轻点的教喻却道;“这份卷子的八股文虽然不够沉稳成熟,但颇有灵性,尚书文见解独特,令人耳目一新,奇而不叛经离道,可以一读。”
“可是……”何教喻还想说什么。
梅督学打断他,板着脸问道;“你也是治尚书的?”
“对!”
“那你认为何处曲解了?”
“这……”毕竟是他的顶头上司,见梅督学脸色变了,他一时语塞。
梅督学冷笑道;“你可知道我也是治尚书的?老夫在京城的治尚书圈里都有一席之地,难道你怀疑我对尚书的理解还不如你吗?”
“额……卑职不敢!”何教喻低下头小声说。
“这篇尚书文精妙之处你还读不懂,回去多治几年尚书再来看吧。”
何教喻顿时脸红得像个猴屁股。
这不是赤裸裸讽刺自己的治尚书水平还不如一个童生吗?
见何教喻都被怼得无话可说,其他教喻更加不敢说话。
但王知府却是不怕,他朗声道;“督学大人,就算这份试卷的尚书文还可以,但是其他方面和这两位比,还是有一定差距的,我认为这份试卷,能被排到二十名以上就不错了,做五经魁恐怕……”
刚刚他觉得这份卷子只能在三十名以后,现在在二十名以上,瞬间就提了十名。
可见他也是不想和督学争执,所以微微退了一步。
可梅督学不领他的情,板着脸道;“所谓五经魁,自然是指这五经文为主要评判标准。”
众阅卷官无语,那王知府也面露愠色。
“督学大人觉得好,可是吾以为这是满纸荒唐言,不知所云,胡编乱造,真不知道好在什么地方。”
梅督学转头看着他,问;“据我所知,王大人是苏州王家人吧?王潮之是阁下何人?”
“那是吾堂叔!”说起这王潮之,王大人面露得意之色,他这位堂叔是三朝元老,曾经官拜礼部侍郎,是正三品的大官,如今虽然在家颐养天年,但专心做学问,依然是一方文豪,特别是在治尚书一方面,堪称大家。
“你若觉得不好,把这篇文章寄给令堂叔看看。”梅督学说完,把手里的卷子,放到五经魁一堆。
王知府攥着手里的试卷面若寒霜,一言不发。
…………
夏日午后,若有徐徐的风,总是很惬意的,天气热而不闷,阳光盛好,穿院子旁边的几株苦楝树,留下摇曳的斑驳的一地碎金。
知了不停的叫着,听着不吵,反而催人入眠。
叫他好好看书的赵能礼此时在后院的桌子上打瞌睡,而姜仪更是躺在竹子制成的小榻上沉沉睡着。
这段时间心比较累,特别是早三四天,听说夫君晕倒在考场外,她差点马上出发去府城。
幸亏带回信息的车夫说已经请了郎中去看过,身体无大碍,只是昏睡过去了,她才松了口气。
后院静悄悄的,柳儿和椿儿在院门口坐着闲聊,作为夫人的侍女,两人都很自觉,一有空就待在夫人身边。
来到这里快两个月了,两人都出落得越发水灵,而且经过两个月的学习,她们基本上都能认得一大部分简单的字,和三位数以内的加减乘除。
所以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变化。
这批人,大概是姜仪培养出来,这个时代第一个会用阿拉伯数字运算的国人了吧。
两个人聊着聊着,都觉得有些困,眼皮不停的打架。
忽然见巷子外踉踉跄跄跑进了一个人。
椿儿顿时眼睛一睁,马上来了精神,立刻站了起来小心戒备。
柳儿定睛一看,那人已经来到五六米开外,她张口想喊的时候。
来人神情激动的先开口了。
“夫人在里面吗?”
柳儿点点头,正想说什么。
那人不理她也不停留,走到后院门口,伸手猛推开门就一步跨了进去。
‘哐啷’一声,还在打瞌睡的赵能礼猛的被吓醒了,愕然抬头看过来。
躺在竹榻上的姜仪也惊得刹那间坐了起来。
“中了!我中了!”院门口的那人喘着粗气,脸上满是喜悦和激动的表情看着竹榻上的人。
姜仪精致的小脸露出先是露出愕然神色,“啊!中了?”刚刚睡醒的她有些懵。
旋即眉毛一挑,两片小朱唇微微张口,一副又惊又喜的又喊了句;“真的中了?!”
“真的中了!是第六名五经魁!昨天中午出的榜!”
“昨天出的榜,你现在就回到了?”姜仪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人。
要知道府城到这里近两百里,正常人走都要两天啊。
这人自然是步儒,他此时脏兮兮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露出洁白的牙齿;“我日夜兼程,让两个车夫轮流赶车送我回来的。”
姜仪愣了一下,然后无声朝那人怀里扑去;“你这么急干嘛呀,你是不是傻?早一天知道和晚一天知道都没什么啊,累坏了怎么办?”一边说着,一边用拳头轻轻捶他胸口。
步儒抱着妻子娇柔的身子,傻笑道;“就是想快点让你知道我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