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李氏哪里顾得上儿媳的些微变化,她慢慢止住了哭泣,她想了想,来到梳妆台前,将镜箱往后头一挪,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暗格。花青苗暗自欣喜,原来她婆母也不是个傻的,还知道留后手。
孙李氏从镜箱后头拿出来一个小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些东珠,看个头不小,花青苗暗自欣喜,有这些东珠,也够她们花用一段时日了!
“这些珠子,原本我是想等你生了孩子,给你打制一件头面的。”孙李氏说道这里,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青苗谢过娘的厚爱!”花青苗听说是准备给自己的,就想上手去接,谁知孙李氏却一把将东珠护在了怀里,接着说道:“青苗啊,时移世易,眼下咱家日子艰难,你夫君身上有伤,在牢里吃用都不好,倒不如将这些东珠做疏通之用?”
“可是娘......”花青苗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孙李氏打断:“青苗儿,你可不要糊涂,你夫君的身子养好了,也是你和孩子的依靠不是!”
“是,娘,儿媳自然是听您的!”花青苗心下虽然不悦,到底没有撕破脸。她心里暗暗觉得,孙李氏断不会只有这点子东西,如今做小伏低也没什么的,以后徐徐图之便是。
眼看着孙家几代积累下的财富,一夜之间就付之东流,家里的丫鬟仆从也散去了大半,还有一些签了死契的收归官府,最后,只留下花青苗身边的草绿和孙李氏身边的一个老嬷嬷跟着,她们帮着收拾了一些衣裳,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搜刮一空,一人也就一个小包裹。就是孙老太爷不能走动,老嬷嬷做主找来拉脚的,几人费力地将孙老爷子抬到了骡车上,这才一并拉着走了!
孙老爷子躺在骡车上,看着越来越远的孙家大宅,他禁不住老泪纵横!一辈子豪富骄奢,怎料到老了,居然连祖宅都叫官府收走了!唯一的儿子也要在几日后处斩,凉风吹在脸上,他只觉得透骨的寒冷!
一行人很快来到西街后巷的一处院子,院子是小徐氏和花富海住着,比起北街的大宅,委实不大,也就两进,因着花青苗在家还算得脸,便早早的将房契过户到了自家爹娘的名下,眼下倒正好躲去被官府收去的命运!
小徐氏和花富海二人,早已等在了门口,花富海热络地将孙李氏的包袱接了过去,又替几人安顿好了住处,孙李氏心里有些不悦,这处宅子本是孙家的产业,如今自己来了反倒像是客人一般,被安排在外院!只是眼下,总不能多说什么,外人若是知道这宅子是孙家的,只怕也躲不过被县衙收去的命运!
“唉,亲家母,你好生歇着,这些日子,苦了你了!老太爷那边我也让他爹去寻大夫来看了,你心可要放宽些才是!”小徐氏眼见着往日气派的孙李氏这般憔悴的形容,不禁也心有戚戚焉。
孙李氏闻听此言,又开始跟着落泪,孙景山三日后问斩于菜市口,她的儿子又下了大狱,家公身子又不好,几下子事情,击垮了本就柔弱的自己,越想越难过,眼泪好似决堤一样,怎么也擦不净。
三日后,覃阳镇菜市口。这里围满了人。
说是菜市口,其实这里就是当初青菀他们元宵灯会看舞龙的广场,占地面积颇大,广场入口处,便是行刑的场所,多少年了,覃阳镇没有出现枭首之刑,眼下听说孙景山被判了枭首,不管是男女老少,都过来凑热闹。
连日来的阴雨天,终于在这一日终于放晴,不知怎地,这一日的日头格外的毒辣,照的人皮肤都有些生疼了,可是,却无一人退缩,反而有越聚越多之势。
里三层,外三层,不少人小声议论着跪在刑场中的孙景山,他披头散发,一身囚衣,被反绑着双手,压跪在邢台上!他的背后还插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他的名字和罪行!才几日的光景,他原本乌黑的发顶,居然有了花白的痕迹!仔细看去,他的身子,还在轻微地颤抖着!
广场中央,有一座显眼的更漏,更漏滴滴答答的响着,人们时刻盯着漏壶中的水位下降,每一次滴下后,木箭也随之下沉,终于,刻箭上的水位定在了午时三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等待着!孙景山的身子也抖得越发厉害了!
午时三刻,太阳悬挂于天空正中,地面上投下短短的阴影。
自古一来,人们就认为这个时间,是一天当中阳气最盛的时候,古人迷信的看法,认为杀人为“阴事”,无论被杀之人是否罪有应得,他的鬼魂总是会去纠缠判决的官员、监展的官员,以及行刑的刽子手!
所以在阳气最盛的时候行刑,可以抑制鬼魂不敢出现。用最盛的阳气,冲淡杀人的阴气。这是约定俗成的传统!
原本行刑之前,是准许家人探望的,这也算是见了最后一面,甚至可以吃一场送行酒!只是,孙景山的家人迟迟没有过来!
时辰已到,终于,在一声短促的:“斩”字后,一枚令箭被扔了下来,“啪”地一声,落在众人的心底。
身高九尺的刽子手,端起一把的祭酒,含入一口,“噗”地一声喷在行刑的大弯刀上,然后高高举在头顶,观刑的人群,面色几近扭曲,他们沸腾了,在这种极度刺激的场面中,人性的卑劣都被释放出来,他们眼中泛着狂热的光芒,有的还大声叫好,起哄声一片!
随着虎虎生风的大弯刀劈向跪在地上的孙景山,所有人的目光追随着那道泛着冷冽的光芒而去,“噗嗤”一声,手起刀落!
整个人群变得鸦雀无声!只留下“呲呲”的血线喷射到空中,随着一物“咕咚”一声落地,整个场面变得落针可闻!
静,极度的静!如此血腥的场面,大人这才下意识去掩住孩子的目光,老人下意识去搀扶身边能碰到的物体!忽然,尖叫声响起,一切又都乱了,人群似乎被满目的血红激发出最大的情绪!孙景山的身子,还维持着双手后绑,跪在地上的姿势,已是死的不能再死了!